“请我喝酒。”
第二人倒是毫不客气,和张旭的谨慎与克制截然不同。
陆沉不禁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点头道:“没问题,京中酒肆任选。”
李景达咧开嘴,满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小气。”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三位勋贵则肉眼可见地紧张。
和其他人相比,他的资历确实有些浅,而且也是在场唯一的伯爵。
他便是暂代京军骁勇大营主帅、江阳伯元行钦。
去年考城大败,韩忠杰损兵折将,爵位被降为伯爵,军职自然也保不住,一朝跌落谷底,今日肯定不会来陆沉面前自讨没趣。
元行钦原本就是骁勇大营的行军总管,暂代主帅一职顺理成章。
陆沉端详着这位年过四旬的勋贵,淡然道:“江阳伯近来可好?”
元行钦垂首道:“有劳郡公记挂,在下初领京营,唯有诚惶诚恐。”
“陛下让你领军,显然是对你的信任,惶恐可以有,但是没必要太过。”
陆沉从始至终掌握着场间的话语权,以他的地位和名望本就应该如此,要是他现在还摆出一副下位者的谦恭姿态,恐怕会引起朝野上下的非议。
元行钦连连应是,态度极其恭敬。
等陆沉来到第四位勋贵面前的时候,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那人则是神情平静,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不复之前的轻松悠闲。
陆沉微微昂头,视线移向天际,淡漠地说道:“临江侯拨冗出迎,陆某当不起。”
对于他陡然恶劣的态度,陈澜钰似乎早有预料,他的养气功夫极为深厚,当下不慌不忙地说道:“郡公于国有大功,在下出城相迎乃是理所应当。”
“是吗?”
陆沉讥笑一声,随即寒声道:“但是我看到你之后,心情就变得很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李景达看着此情此景,忽然觉得很痛快,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旁边张旭眉头微皱,元行钦低头看着地面,其余几位勋贵则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当初萧望之即将入京领衔军事院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陈澜钰会成为他最坚定的臂助,毕竟陈澜钰是萧望之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勋。
如果没有萧望之的赏识和手把手的教导,陈澜钰这个家世普通的汉子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位,能不能独领一军都有很大的疑问,更遑论今日的军机重臣、京营主帅。
然而没人能想到这两位居然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反倒是出身于京军体系的李景达在几次关键时刻声援萧望之,让他在军事院的处境没有那么难堪。
故此,在场众人倒是可以理解陆沉的态度。
明知陆沉来者不善,陈澜钰依旧平静地说道:“既然郡公不喜,在下往后会尽量不出现在郡公面前。”
神色如常,不带一丝火气。
换做一般人大抵会见好就收,但陆沉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在京城待了三五年,其他方面有没有进步不好说,这份涵养气度确实历练得不错。我还记得当年在淮州都督府帐下,你虽然以冷静沉着著称,却也不是没有半分血性的泥人,怎么今日变得如此卑微,莫非是在京中习惯了低头赔笑?”
陆沉为何要找茬,陈澜钰心如明镜,在场其他人也都非常清楚,只是他们没想到陆沉会在这个场合发难,而且还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陈澜钰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继续让步道:“在下会牢记郡公的教导。”
不管陆沉如何撩拨,他都打定主意唾面自干,对方总不可能公然动手吧?
下一刻陆沉讥笑道:“这就不必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听说临江侯入京后的第一年,生活虽然不算清贫,但也比较节俭,毕竟京都居大不易嘛。这两年你府上就像是变了一个样,仆人越来越多,听说还新纳了两房国色天香的小妾?就连你的两个儿子都摇身一变,成为京中颇有名气的纨绔子弟,在外出手阔绰,好不潇洒。临江侯,你能不能教教陆某,怎么才能在两三年间变得腰缠万贯啊?”
此言一出,陈澜钰终于变了脸色,沉声道:“郡公竟然派人调查在下?”
“调查?”
陆沉敛去笑意,目光锋利如刀:“明摆着的事情,何须调查?临江侯莫非是在这繁华之地厮混久了,连敢作敢当的勇气都没有?”
陈澜钰面色泛红,极其难堪。
便在这时,旁边响起萧望之平淡的嗓音:“陛下这会肯定在宫里等着你呢,不好耽搁太久。”
“好。”
陆沉冷冷地看了陈澜钰一眼,轻声道:“日子还长,我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