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应道:“臣遵旨。”
朝会就此结束。
群臣离开皇宫,各回各家。
李景达本来已经抵达宅邸前街,却又让车夫调转马头,径直朝荣国公府行去。
来到国公府前厅,萧望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温言道:“请坐。”
李景达落座之后皱眉问道:“兄长,为何要这样做?”
萧望之反问道:“你觉得韩忠杰是个怎样的人?”
李景达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阴险狡诈、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没有继承韩公的半成本领,成日里只知道蝇营狗苟,小人一个!说起来,和我去定州之前很相似。”
萧望之忍俊不禁道:“何必把你自己也牵扯进去?”
“正因为我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才能断定韩忠杰是个小人。”
李景达倒也坦荡,又执着地问道:“兄长,你为何要救他?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天子只能答应薛相的奏请,否则薛相能让他彻底下不来台。”
萧望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轻轻叹了一声,继而道:“有两个原因。其一,薛相长于谋国拙于谋身,并非是他不懂得其中关节,而是他不屑于那样做。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今上并非先帝,而且如今没有李老相爷为他遮风挡雨。如果任由他继续逼宫,天子这一次会让步,但是往后必然会对薛相下狠手。”
李景达怔住。
萧望之摇头道:“你以为那些文官看不出来?他们为何要沉默?因为薛相倒台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至于这会对大齐造成怎样的损失,他们并不在乎,或者说他们有足够的自信代替薛相打理朝政。”
李景达闻言不禁冷声道:“这帮狗娘养的。”
萧望之笑了笑,继续说道:“其二,韩忠杰确实不擅用兵,其实当年的韩公也没有太多指挥大军的经验,边疆战事一直是我和厉天润负责,他老人家更擅长在后方募兵、练兵以及统筹后勤事宜,这只是分工不同,并不存在高低之别。韩忠杰是小人也好是君子也罢,这一点不重要,只要他还有复起的机会,天子就不会铤而走险,将矛头指向陆沉。”
这番话里蕴含的深意有些绕,李景达花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
他抬手摸了摸脑门,恍然道:“也对,如果韩忠杰彻底完蛋,天子那个疑神疑鬼的性情说不定会更加疯狂。”
“便是这个道理。”
萧望之放下茶盏,淡淡道:“韩忠杰现在不能倒,至少暂时不能打破天子心中的平衡。”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原因,之所以没有明言,并非是信不过李景达,而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景达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兄长及时制止,否则边军好不容易扭转局势,朝中说不定又要乱起来。”
萧望之微笑道:“莫要多想,只要陆沉能够稳住边疆局势,京中再乱也会有个限度。”
李景达心中大定,闲谈片刻便起身告辞。
萧望之亲自送到门外,然后站在廊下静静地眺望北方。
与此同时,李氏大宅。
内书房,李适之独坐案前,双手拢在身前。
心腹李锦山恭敬地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可惜了。”
李适之终于开口,仿若自言自语:“今日萧望之出面是不是无心为之?”
李锦山已经知晓崇政殿内发生的事情,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荣国公肯定猜不到这件事是您在暗中推动。”
“他猜不到不重要,关键在于他灭了这把火。”
李适之自嘲一笑,缓缓道:“以前只知道荣国公带兵有方,现在才知道此人心机深沉又极其敏锐,我仍旧低估了他。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终究是让薛南亭悬崖勒马,也让陛下不会那么快发作,更让我必须取消此前的计划。”
“罢了,韩忠杰既然能逃过此劫,你便不要再动了,静观其变吧。”
李锦山躬身道:“是,老爷。”
李适之起身走到窗边,轻声道:“如今看来,只能等那位年轻的郡公回京之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