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正回道:“对方并未隐藏身份,小人与那领头之人相见,他随身带着织经司秦大人的私印,并且直言这是秦大人的意思,让我们及时收手。对方说织经司底蕴深厚,尤其是在京城地界遍布精锐,我们若继续查下去,一定会被天子知晓,到时候恐怕会给公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沉沉默片刻,随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略过这个敏感的话题,平静地说道:“高焕在被罢官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派人找我求救,我让他稍安勿躁,只要天子不动杀心,忍耐一时亦无妨。王夫人让你当面向我禀报这件事,是因为她知道我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恶气,所以你们也该动一动了。”
谭正心中振奋,连忙道:“请公爷示下!”
陆沉思忖片刻,道:“天子罢免高焕,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内外文武勾连之祸,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事。我在前线为国拼命,他却总是捣腾一些小心思,实在有负先帝的谆谆教诲。既然如此,你立刻返回京城,让人将那封奏章昭告世人。”
谭正应道:“小人早已做好准备,只等公爷下令。”
“还有——”
陆沉微微一顿,不容置疑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京城的所有情报直接送到我这里来,暂时不要打搅王夫人。”
谭正对此心知肚明,谦恭地说道:“是,公爷,小人预祝公爷弄璋之喜,必将福泽绵延,千秋万代。”
“你这家伙。”
陆沉笑了笑,摇头道:“有些话不可乱说。去吧,我可没有银子赏你。”
“是,公爷。”
谭正躬身一礼,旋即告退。
陆沉端着茶盏起身走到廊下,望着头顶澄澈的天幕,一时间心绪翻涌。
江北战事已经暂时落下帷幕,飞鸟关重新被沙州掌控,相信经过这一次的失守,洛耀宗肯定能吸取教训,不会再犯那种错误。
靖州北部随着景军的后撤,丢失的城池已经拿回来,而且成功收复处在战略要冲上的太康,勉强能够弥补考城大败造成的损失。接下来靖州都督府只需要老老实实地舔舐伤口恢复元气,顶多便是两三年内不能再启战端。
至于定州都督府则是收获颇丰,拿下尧山关意味着随时可以威胁河洛,那一战歼灭景军数万人更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胜利。
总体而言,此战前半段景军占据明显的优势,如果陆沉不够坚决,他们未必不能席卷靖州,但是随着陆沉几次大范围的奔袭和牵制,齐军成功逆转局势,最后算下来竟然还占了不少便宜。
身为力挽狂澜的绝对功臣,陆沉此刻却无洋洋得意的兴致。
他回想谭正汇报的那些事情,眼中渐渐流露厌憎的情绪。
高焕被罢官其实不算什么,官场上起起落落很寻常,陆沉有足够的能力将他再扶起来,只是天子在这件事中表露的迫不及待,让他感到很恶心。
对于天子来说,内外文武勾结确实是逆鳞,但是如何处置也是一门学问。
他若能够体谅陆沉在边疆的不易,至少也要等战事结束,或者用更加委婉的手段,比如以高焕年老的名义将他调离刑部,给他一个清贵的职位养老,反正朝中最不缺这种人。
陆沉冷笑两声,轻声自语道:“老相爷,这就是你让我莫要回京的根源吧?”
这句话当然不是随口胡言。
在李道彦辞官归乡后的某一天,陆沉便收到那位老人派忠耿心腹送来的密信,其中内容倒也简单,除了勉励和称赞陆沉之外,核心便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让陆沉安心待在江北为大齐镇守边疆,不必再回京城。
老人还举了萧望之和厉天润的例子,他们都是暌违京城近十年的边军大帅。
此刻陆沉又想起方才谭正所言,秦正不惜暴露身份让他们不要再查京城秘辛。
陆沉只觉一股躁郁涌上心头,摇头叹道:“罢了,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回去,那我便暂时不回。只不过他们这么喜欢内斗,我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他向外看去,稍稍抬高语调道:“来人。”
秦子龙很快现出身影,垂首道:“公爷。”
陆沉目光锋利如刀,沉声道:“将韩忠杰送去京城,他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身体了。”
秦子龙朗声道:“是。”
陆沉转身而行,眼前浮现李道彦和秦正苍老的面庞,不禁低声自语,略带几分感伤。
“你们这些老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