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开口的人依然是镇北军副指挥使徐桂,他和范文定等人是有十几年交情的同袍,回到靖州仿佛如鱼得水,继而跃跃欲试地说道:“公爷,我军接下来是不是要逼迫景军决战?”
太康城外是极好的战场,齐景两军暂时兵力相近,若是直接展开对决,毫无疑问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陆沉似笑非笑地说道:“本督亦有此意。”
众将不禁雀跃,但是也有人如范文定略微有些踟躇。
靖州军疲惫不堪,定州军长途跋涉,虽然陆沉利用兀颜术的弱点先声夺人,可若是双方接下来摆开车马正面厮杀,景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范文定刚要进谏,便听陆沉说道:“大齐讲究光明正大之道,即便对面是景廉凶蛮,我们也要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本督会让人写就一封战表送去景营,与兀颜术约定决战之期,届时双方各凭本事一较高低。你们便可利用这段时间休整部下,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做好准备。”
众将愕然,连刘守光都面露古怪之色。
他们怔怔地望着陆沉,心想您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
回想过去几年这位年轻的郡公在战场上的表现,众人唯有庆幸和他站在一起,否则极有可能糊里糊涂就死在他的手中。
不妨问问庆聿恭、兀颜术以及那些葬身沙场的景廉武将,他们心目中的陆沉是何等形象?
“不过在此之前,我军需要先将西南边的柏县拿回来,打通和雍丘之间的联系。”
陆沉将众将的反应尽收眼底,继而微笑道:“哪位将军愿意领兵出战?”
范文定立刻起身道:“末将愿往!”
见他主动出面,无论裴邃等定州军将领还是张展等靖州军将领,都没有与之相争,就连徐桂这样的嗜战之人都老老实实地坐着。
陆沉抬眼望着他,赞许地说道:“好,本督予你两万兵马,尽快夺回柏县。”
“末将领命!”
范文定躬身一礼,语调铿锵。
陆沉随即对众将做出更加明确的安排,毕竟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驻扎在太康城,如何安置各军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次日上午,主簿刘元遵照陆沉的指示,写就一封言辞锋利的战表,随即便有人策马出城,径直朝东北面的景军大营而去。
帅帐之内,兀颜术握着这封战表,神情冷峻如冰。
昨日怒火攻心当众吐血,这对拥有一身高明武功的兀颜术来说,算不上伤筋动骨的打击,或许常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可是兀颜术不会放在心上。
他真正在意的问题是因为自己对陆沉的忌惮,错误判断战场的局势,以至于平白送给对方一份大礼。
倘若他昨日足够坚定,直接挥军南下与陆沉决战,未必不能取胜,至少可以避免贵由部的损失。
往事已矣,不能沉湎其中,兀颜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后悔的情绪就像深深扎入心底的一根刺,让他无比煎熬。
经过一个彻夜难眠的晚上,那根刺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时时刻刻在提醒兀颜术,就因为他的畏缩和胆怯,景军错失与敌人决战的最佳时机,并且折损了万余锐卒。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对抗陆沉的勇气和信心。
察觉到帐内众将注视的目光,兀颜术按下心中杂乱的思绪,缓缓道:“这是一封战表,陆沉要与我军决战于太康之东,由我军决定厮杀之期。”
众将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明白战表是什么,问题在于南齐陆沉何时变得有古人之风?
这种阴险狡诈之辈,怎么可能规规矩矩地做事?
短暂的沉寂之后,大将尼庞古小心翼翼地说道:“留守,这肯定是南齐陆沉的阴谋,不能被他迷惑!”
“对啊,留守,此人绝对不会守诺!”
“他一定是想先和我军约定日期,然后提前发起突袭,不得不防!”
“还请留守三思!”
一片熙熙攘攘之中,兀颜术沉默以对。
看着仿佛突然间变得无比理智的将领们,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因为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一种尽力隐藏的情绪。
名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