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进入六月,江北各处战场的天平愈发向景军倾斜。
尤其是在西线战场,景军凭借优势兵力四面出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攻占六座城镇,将战线反推到靖州境内。
雍丘城逐渐被孤立。
这一次景军吸取一年半前的血泪教训,没有急着将目标对准雍丘城,他们在兀颜术的指挥下,不断蚕食雍丘城以外的疆域,一点点压缩齐军的防线。
而齐军一直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他们只能重兵把守像雍丘、太康和丰林这样的战略要冲。
千里战线,狼烟四起。
一时间各种谣言甚嚣尘上,比如景国皇帝继续调兵遣将,又会有大批援军南下继续强攻靖州。
江北三州人心惶惶,几乎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向北方。
据说山阳郡公陆沉亲率大军进攻尧山关,若是他能尽快打通这条直逼河洛的要道,或许景军就得暂停攻势撤兵回援。
无比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江北大地的上空。
大齐百姓朴素又强烈的寄托悄然而至,让尧山关外的齐军将士倍感压力,军中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焦躁的情绪。
但是那座雄关依旧挡在他们身前。
就像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中军帅帐之内,一众大将倒还能沉得住气。
这不光是出于对陆沉的信任,还因为他们知道麾下将士并未倾尽全力,只是给关内的景军持续施加一定的压力,让对方不会太过悠闲轻松。
而且和最初的阵容相比,今日帅帐内多了两位久违的面孔。
镇北军都指挥使裴邃和副指挥使徐桂。
“现在你们应该已经清楚东西两线的战局了。”
陆沉语调沉稳,不慌不忙:“简而言之,我军能否攻破尧山关,关系到这场大战的成败。如果我军一直被敌人挡住脚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攻略靖州,或者被逼无奈仓促调军南下,然后一头钻进兀颜术早就织好的天罗地网。”
虽然众将还能维持冷静的心态,但是一直被挡在尧山关外,谁心里没有憋闷的火气?
柳江东率先说道:“公爷,末将愿领宁远军担任主攻之责!”
这段时间陆沉一直派来安军和广陵军轮流叩关,宁远军和飞羽军主要负责震慑尧山关西南边的景军。
即便没人会认为陆沉偏心,柳江东仍旧有些不服气。
他和宋世飞一样,算是最早投效陆沉麾下的军中主将,后来又统率以锐士营步卒为骨架组建的宁远军,自认为应该是陆沉的心腹股肱之一,可是这大半个月一直无法担任主攻,能够忍耐到这个时候完全是因为他心性沉稳。
“柳指挥其志可嘉,不过明日宁远军的任务并非叩关。”
陆沉示意他不要心急,继而环视众人道:“大战在即,我知道你们心中还有不少疑惑,譬如我军为何要死磕尧山关?又为何不倾尽全力?我陆沉是不是在坐视西线战局糜烂,从而攫取更大的权柄?”
厉冰雪毫不犹豫地说道:“大都督,没人会这样想。”
众将亦连连附和。
陆沉微笑道:“你们肯定不会这样想,但是有些人会这样想。虽然我一直在军营里,却也知道近来出现一些流言,直指我心思险恶,不肯为国尽忠。之前没有对你们明言,是因为很多事情还在筹谋之中,没有落到实处,连我自己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告诉你们,则是因为此战大体框架已成,我总不能让你们糊里糊涂地踏上战场。”
往常这个时候宋世飞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如今他率飞云军镇守定州北部,但是和裴邃一起领兵前来的徐桂同样耿直,当即高声道:“请公爷示下!”
陆沉便道:“我军为何要死磕尧山关?原因很简单。这一次景军的重心放在西线战场,景国皇帝和兀颜术肯定做好定州军出现的应对准备。我不是不相信自家将士们的实力,也不认为调兵去西线一定会败,但是那样意味着景军可以始终掌握战场的主动权。对于我们来说,显然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只要能打下尧山关,西边就是一片坦途,河洛城朝夕可至,兀颜术必须要做出决断。以这段时间我对他的观察来看,他不会全军返回,多半只会派一部分兵马回援河洛。”
“我为何要在尧山关外停留一段时间,又为何要让刘守光死守太康等重镇,便是有意让景军拉长战线进攻靖州。等到我军突破尧山关,兀颜术就算想全军回撤也做不到,我这是要坚定他只派一部分兵马回援的信心。”
“等到那个时候,我军的目标就是吃掉那支景军。”
“兀颜术一直想要在西线战场围点打援,我们要做的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沉说完之后,众将豁然开朗,眼前犹如迷雾散尽,柳暗花明。
“此乃倒卷珠帘之势。”
陆沉转头望去,秦子龙和两名亲兵展开地图,他起身抬手在河洛城南方划出一个圈,平静地说道:“这便是我预想中的杀敌之处。我军攻破尧山关后,不去河洛城而是转向西南,等待景军回援的兵马,以逸待劳一举击溃。现在,尔等都明白了吗?”
众将已经难掩振奋之色,齐声道:“明白!”
“河洛城的象征意义无需赘述,但是我今天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陆沉目光微凝,徐徐道:“无论风云如何变幻,河洛城始终在那里,我们早晚会回去,这是我军非常重要的使命之一,但是我们不能太过执着,要记住战争的首要目标在于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