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北面,太康城。
这是大齐西路军攻下的第一座大城,如今已成为齐军前进的桥头堡。
由靖州运来的粮草军械会尽数存放在太康城内,再分批次转运给前线各地的兵营,因为此城极为重要,故而光城内便有一万大军,外围几座辅城同样有齐军驻守。
从三月十四发兵到四月初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齐军连续收复太康、贵县、新平、筹安、桂宁五城,将边境线往北整体推进六十余里。
景军在最南端的防守要塞悉数被拔除。
从战事的烈度来看,大体呈现出由难到易的转变。
太康之战格外惨烈,景军的抵抗极其顽强,最后是因为兵力严重不足被靖州广济军攻破城防。
后续在收复贵县和新平的过程中,齐军的进展相对要顺利一些,至少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
而等到齐军谋攻筹安和桂宁城,景军在尝试抵抗之后弃城而走,若非他们有骑兵接应,恐怕会像太康城里的景军一样全军覆没。
至此,战场局势初见端倪。
景军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只能战略收缩,他们似乎没有料到齐军会破釜沉舟,直接投入十余万大军,因此应对起来非常吃力。
太康城内一座大宅被齐军征用为临时大都督府,宅子的主人自然心甘情愿,甚至不惜耗费大量银钱将里里外外的陈设都换了一遍。
节堂之内,西路军的三位主帅正在商讨军情。
京军骁勇大营行军总管元行钦肃然道:“侯爷,大都督,前日我军斥候在新平城西南面发现景军骑兵的踪迹,从他们行进的方向来看,有可能是想迂回至南方,进而袭扰我军的后勤辎重。”
韩忠杰和刘守光对视一线,前者从容道:“元总管勿忧,我早已料到兀颜术会有这样的把戏,安平军将会全程护卫运送粮草的队伍,车阵足以让景军骑兵无功而返。”
元行钦恭敬地说道:“侯爷神机妙算,末将佩服。”
“我们就不必相互吹捧了。”
韩忠杰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今天请二位过来,一是商议确定接下来的方略,二是请你们看一看山阳郡公的复文,其实这两件事可以合二为一。”
刘守光和元行钦都露出好奇的神情。
韩忠杰从案上取来两份誊抄好的复文,分别交到二人手上。
片刻过后,刘守光沉吟道:“山阳郡公此言……似乎是担心景军使诈?”
韩忠杰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见他没有直接表态,刘守光便谨慎地说道:“在我看来,郡公的担忧不无道理。兀颜术身为庆聿恭的继任者,定然不是无能之辈,他不可能笨拙地死守每一座城池,初期战局的胜利不代表我军再无阻碍。”
韩忠杰并不意外他会支持陆沉的看法。
刘守光其实是大齐军方高层难得的忠厚人物,他曾经亲眼见证陆沉在一夜之间平定叛乱,对那个年轻人的军事才华非常认可。不过他也知道天子和陆沉之间存在的问题,所以说得比较委婉。
韩忠杰沉吟道:“那依都督之见,兀颜术可能会采取怎样的手段?”
刘守光思忖片刻,徐徐道:“景军在河洛西南防线常备兵马五万有余,以桐柏城为核心。兀颜术在东线布置的守军大略有六七万,也就是说他能动用的后备兵力,即河洛城里的守军在四万左右。在没有其他援兵的前提下,兀颜术在西南战场满打满算只能调集八万兵马,很难对我军造成致命的威胁。”
元行钦插话道:“如果景国皇帝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庆聿恭,或许可以调动兵马南下支援兀颜术,不过这种调动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我们可以提前察觉。”
“元总管言之有理,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刘守光看了一眼西边墙上的地图,道:“兀颜术可以赌山阳郡公不会发起进攻,从而将东线兵马悄悄调来西线,只在边境关隘留下必要的兵力即可。”
韩忠杰道:“这很冒险,不像是兀颜术会做的决定。”
他显然对兀颜术做过深入的了解。
一位主帅的战术谋划可以千变万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不会出现风格上的剧烈反差。
兀颜术用兵貌似诡谲实则沉稳,或许会有局部战场上的冒险,却不会空门大开自断一臂。
刘守光顺势说道:“所以山阳郡公才会做此提醒。只要我军放缓进攻节奏,不急于攻城略地,那么兀颜术的后手早晚会显露出来。无论他是在等待景国皇帝派来的援兵,还是孤注一掷从东线调兵,这些手段总有迹可循,我军对症下药便会更加稳妥。”
韩忠杰默然不语。
元行钦见状便说道:“大都督,倘若我军暂时偃旗息鼓,岂不是遂了兀颜术的愿?”
刘守光一怔。
韩忠杰亦叹道:“大都督,不是我不相信山阳郡公的判断,而是此战真的不能拖下去。景国内乱是天赐良机,可没人知道这内乱何时会结束。一旦景国君臣的争斗分出结果,胜者肯定会立刻将目光投到南线战场。换句话说,兀颜术可以等,但是我军不能等,必须要利用这段时间谋求更大的胜果。”
刘守光眉头微皱。
他很清楚韩忠杰这番话的深意。
身为先帝给新君留下的辅弼之臣,刘守光虽然觉得天子对待陆沉的态度有些急切,但以他的性格很难提出反对,只有尽可能地办好天子交待的事情。
无论是对靖州各军将领的调整,还是这次配合韩忠杰北伐,刘守光都算得上尽心尽力,甚至没有介怀自己身为靖州大都督仅仅是北伐副帅。
天子之所以坚持北伐,一方面是不想错过景国内乱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要帮他和韩忠杰树立威望,从而可以和陆沉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