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拆开一开,不由得陷入沉思。
陆通见状便问道:“庆聿恭的亲笔信?”
陆沉摇头道:“不是,应该是庆聿怀瑾。”
他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朝着陆通翻转,只见上面仅有一行字:当年之约,君犹记否?
陆通微微一怔,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景国小郡主,倒是有点意思。”
陆沉默然不语。
这封只有一句话的密信没头没尾,就算景帝亲眼看见也想不明白,更不会联想到陆沉身上,毕竟这句话着实有些暧昧。
片刻过后,陆沉面无表情地说道:“字不错。”
“确实不错。”
陆通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何时有了约定?”
陆沉依旧平静地说道:“当初在河洛城俘虏她之后,为了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离间的种子,我故意夸大景帝和她父亲之间的矛盾,并且告诉她只要庆聿恭愿意归顺,我会给他们保留一条退路。老爹,我之前不是对你说过此事?”
“瞧我这记性,忘了。”
陆通打了一个哈哈,随即收起调侃的心思,淡然道:“以你对庆聿怀瑾的了解,这句话隐藏的深意有几分可信?”
了解?
陆沉努力想了想,才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一些片段。
河洛城门外的那次交手,监禁过程中的试探和争锋,彼此之间的蛊惑和盘算,最后却只留下一幅画面。
将要放她返北之前,她认真又坚决地告诉他,倘若以后再相遇,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庆聿怀瑾确实骄傲自矜,她身为庆聿恭最疼爱的女儿有这个本钱,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不会轻易低头服软,这远远比杀了她更难接受。而从这封信来看,她确实感受到强烈的危机,甚至有些不管不顾、病急乱投医的疯狂。
说到底,陆沉当初那番话是为攻心,他没想过庆聿恭会带着十几万精锐归顺大齐,想来庆聿恭也不会愚蠢到那种程度。
对于大齐来说,庆聿恭始终是异族,而且还是手上沾满大齐子民鲜血的异族,除非他愿意只带着血脉亲眷南投,大齐朝廷可以绝对地控制他,以此来打击景国的人心。
可是庆聿恭又怎会主动走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良久过后,陆沉缓缓道:“庆聿怀瑾不能代表庆聿恭。”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其一是这封信乃庆聿怀瑾自作主张,庆聿恭根本就不知情,其二便是庆聿恭虽然知情,但是这位老狐狸和庆聿怀瑾的真实想法截然不同。
陆通沉吟道:“从雍丘之战到现在,景帝对庆聿恭的打压有迹可循,姑且不论庆聿恭有没有参与谋害景国太子,景帝不断削弱他的权柄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这对君臣单纯是在做局,他们如何能够保证常困难,两个单独的人可以因为利益化敌为友,两个群体却很难化干戈为玉帛。”
“半是做局,半是事实。”
陆沉终于给出他的判断,不疾不徐地说道:“对于景帝和庆聿恭来说,大齐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无论如何算计都合乎常理。与此同时,这对君臣的矛盾也客观存在,在一个限定的范围内争斗,应该是他们拥有的共识。”
“这……很难吧?稍不注意就会激化矛盾啊。”
陆通微微皱眉道:“这对君臣真的如此自信?一手对外一手对内,还能在斗争之中取得共识?”
陆沉平静地说道:“确实很难,但也并非不可能,父亲难道忘了我朝先帝过去十余年的经历?”
“这倒也是。”
陆通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回复庆聿怀瑾?韩忠杰已经带着数万京军北上,他和刘守光肯定会坚定不移地执行天子的方略,西线大战近在眼前。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很重,被朝廷那些人弄得夹在中间,或许景国小郡主这封信就是你的破局之法。”
这一次陆沉思考了很久。
他不看好西线战事可以取胜,但是他无法阻止,相反说不定还要帮他们收拾残局。
至于破局之法……
他看着手中的信笺,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短短八个字上面。
如何破局?
陆沉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又迟疑。
他忽地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若有所思地说道:“老爹,你说像庆聿怀瑾这样身份尊贵的女子,一旦疯起来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陆通似是明白他的想法,简洁地说道:“难以估量。”
陆沉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笑容,挥毫写下一段话,和那封密信一样没头没尾。
他将信纸交到陆通手中,淡淡道:“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