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像是那样不讲理的人么?”
陆沉淡淡一句话便让刘广文诚惶诚恐地退下,他随即看着张华,和颜悦色地说道:“巨斧太重,不比长刀轻便,对于士卒要求太高,一般人很难在战场上挥动,更遑论造成有效的杀伤,所以本督才想让人锻造锋利的长刀。你不要着急,再仔细想想能否另辟蹊径。”
张华听闻此言,顿感受宠若惊,遂诚恳地回道:“大都督,草民这一辈子都在打造刀剑,做出来最好的刀便是您手中这把。此刀刀身重八斤二两,依炒钢之法历经五十炼,草民实在无法更进一步,请大都督恕罪。”
陆沉摇头道:“你已尽力,何罪之有?”
便在这时,都督府主簿刘元走到近前,对陆沉说道:“大都督,卑职可否借刀一观?”
陆沉知道他并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便将长刀交到他手中。
刘元将刀刃拿到眼前,观察着每一处细节,良久之后对张华问道:“张老弟,不知你在最后淬火之时用的是什么水?”
张华虽然不清楚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却也知道他必然是都督府的官员,只不过这种官老爷难道也懂锻刀?
他压下心中的狐疑,答道:“回大人,草民用的是山泉水。”
刘元问道:“可曾试过衡江之水?”
张华略显茫然地问道:“衡江水?”
刘元不疾不徐地说道:“三百多年前,奇士杜詹曾作《编珠》一书,卷十一有这样一段话,泾水钝弱,不任淬用,衡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此乃天分其野。数十年后有名匠李文缵锻刀六柄,皆用衡江之水淬炼而成,进献于梁国睿宗皇帝,一时名扬天下。只可惜李文缵锻造之术失传,他进献给梁帝的六柄神刀亦毁于战乱之中。”
他这番话虽然引经据典却不晦涩,张华只是初通文墨亦能听懂,他陷入思考之中,而后喃喃道:“难道……”
“古籍所载未必准确,但我认为不妨一试,或许真有如此玄妙。”
刘元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弹动刀身,又问道:“张老弟,你这把刀是用夹钢之法制成,对吗?”
这一下不光张华面露惊讶,旁边的陆沉亦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元,厉冰雪、黄显峰、霍真、叶继堂等人也都围了上来。
张华点头道:“是的。如今世上锻造兵器有包钢、嵌钢和夹钢三种法子,包钢法锻成的兵器刃部足够锋利,只是无法做成双刃,而且因为只有一边刀刃用精钢包裹,所以不太耐用。嵌钢法最为常用,既实惠又简单,但是做出来的兵器韧性不足,无法长期用于劈砍。按照大都督的要求,此刀既要双刃又要便于劈砍,还要足够锋利,只能用夹钢法。”
陆沉见刘元似乎胸有成竹,便问道:“刘主簿,你懂锻造之法?”
刘元垂首道:“回大都督,卑职以前因为囊中羞涩又要花钱买书,所以在农闲时节做过不少杂活,其中便有在铁匠铺帮忙打下手的经历,所以对这些略懂一二。”
他说得无比坦然,仿佛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陆沉温言道:“原来如此,莫非你对改进这把刀已有良策?”
刘元沉吟道:“卑职记得《类聚》一书中有炼铁杂篇,其中有一句话,曰以诸铁和合,或极精制,铁中之上者是也。究其详细,此法便是以软硬不同的精铁相叠再反复锻打,以此铸造的刀身既可延伸双刃,又极其锋利且坚韧,或许能达到大都督的要求。”
陆沉看向张华说道:“伱觉得刘主簿的法子有没有用?”
“精铁相叠……反复锻打……”
张华似乎没有听到陆沉的问话,不断重复这几個字,犹如进入忘我之态,而在陆沉的示意下,其他人亦未打断他的思绪。
不多时,这个面庞黝黑的汉子兴奋地说道:“刘……刘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用这种锻钢之法,再以衡江水淬火,或许真能打造出一柄神兵!”
长史黄显峰见陆沉面露微笑,便顺势称赞道:“刘主簿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令黄某自惭形秽。《编珠》一书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孤本,《类聚》一书更是压根没有听过,主簿学识之渊博令人敬佩。”
刘元拱手道:“长史谬赞。”
他又转向陆沉,诚恳地说道:“卑职只愿能为大都督之大略尽一份心力。”
“你有心了。”
陆沉只觉心情舒畅,如今定州各军都在抽调精锐组建重甲步卒,锐士营三千步卒更是翘首以待,只要长刀在手便可展开操练。
一念及此,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刘主簿,锻刀一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尽快落实。此事关系重大,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直接来找本督。”
刘元躬身一礼,朗声道:“谨遵大都督之令!卑职必定不负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