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魏国公府。
初秋的阳光依旧炽热,好在国公府有宫中赐下的冰块可以驱散热气。
珠帘卷起,一抹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厉冰雪没有睁眼,只从脚步声便知晓来人是谁,淡淡道:“有事?”
来人轻笑道:“午觉睡不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厉冰雪嘴角扯了扯,带着几分调侃说道:“早知道你这般魂不守舍,我就该让人送你去广陵,免得你日思夜想,心里没个着落。”
来人容貌清丽似仙,举手投足之间气韵清雅,又有洗尽铅华的温婉,正是曾经的京城五大花魁之一,以自赎其身甘愿随侍陆沉左右而留下一段传奇的顾婉儿。
她随性地坐在一旁,悠然道:“其实这也未尝不可,反正我对陆公爷的心意世人皆知。”
厉冰雪终于睁开双眼,叹道:“真不知羞。”
顾婉儿冲她甜甜一笑,讨好地说道:“姐姐,这世上的事情啊,很多时候只能靠自己争取,一味退让最终只会徒增遗憾。可惜陆公爷对我无意,倘若他稍稍表露几分意愿,就算姐姐不帮我安排,我也会想办法去广陵。”
这番话虽是自嘲,实则另有所指,房内登时安静下来。
正如陆沉的猜测,自从当年厉冰雪将顾婉儿从火坑中搭救出来,两人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亲近,否则顾婉儿不敢谈论这个话题。
陆沉大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厉家也派人渡江北上送了恭贺之礼,厉冰雪并未瞒着顾婉儿。
若论对厉冰雪心思的了解,顾婉儿甚至在厉家父子之上,毕竟有些话题更适合女儿家私下聊起。
其实顾婉儿一直不太理解厉冰雪的抉择。
在她看来,厉冰雪和陆沉是两情相悦,而随着厉天润卸任靖州都督,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也已消失,为何还要隔河相望,谁都不肯往前迈一步?
故此她才说出方才那番话。
厉冰雪自然明白她的好意,平静地说道:“你不懂。”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顾婉儿一脸讶异:“我……我不懂?”
厉冰雪见状不禁笑道:“虽然你曾经是名满京城的花魁,见识过数不清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但是你到现在为止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你当然不懂。”
顾婉儿登时气馁,撇嘴道:“确实比不过姐姐。”
“好啦,知道伱是在关心我。”
厉冰雪起身走到桌边,提壶倒了半杯温水,饮下之后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顾婉儿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判断从何而来。
有些事一步迟便是步步迟,如今陆沉身边已经有了两位正室夫人,就算厉冰雪将来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说不定到那個时候陆沉膝下已经儿女成群。
厉冰雪坦然道:“他已经登上险峰,往后每一步都需要走得格外稳当,需要有人在旁边帮他盯着,既要防止宵小之辈的窥伺,更要提醒他自己不能行差踏错。我和他现今的关系,做这件事刚好合适,倘若更进一步成为他的身边人,难免会患得患失一叶障目。”
顾婉儿细细一想,神情中多了几分敬佩。
厉冰雪继续说道:“另外一点,我和林姐姐、王姐姐不同。她们当然都是这世间极优秀的女子,但是她们的人生和陆沉的人生完全可以重叠在一起,成婚这件事对于她们来说顺理成章。”
顾婉儿恍然道:“没错,姐姐是大齐朝一百多年绝无仅有的女将军,将来还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边军大帅!”
“多谢你看得起我。”
厉冰雪放下茶盏,继而正色道:“将军也好大帅也罢,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家父的夙愿能否达成,在于将来收复故土的大军之中有没有厉家的旗号。”
顾婉儿满怀敬意地说道:“一定能。”
厉冰雪望着她,不由得微笑道:“承你吉言。”
不知为何,顾婉儿忽然感觉到一阵离愁别绪,或许这就是她的直觉。
果不其然,厉冰雪又道:“我和兄长以及家中管事说过,即便我不在京中,你也安心在府里住着,一应待遇与我相同。”
“姐姐要北上?”
“嗯。”
顾婉儿心中难舍,只不肯表露出来,福礼道:“姐姐在边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你也是。”
厉冰雪上前与她轻轻拥抱。
片刻过后,顾婉儿情绪低落地返回自己的住处,厉冰雪则来到府中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