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
陆沉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在苏云青沉稳的注视中,将当初他对厉天润所说的推断简略复述一遍。
朝中有一只藏在暗处的黑手。
苏云青听完之后陷入长久的思考。
陆沉耐心地等待着。
“公爷的推断没有问题,尤其是那场叛乱之中的疑点,确实能够证明有人在暗中搅动风云。”
苏云青在这方面的经验和阅历甚至比厉天润要更丰富,也是陆沉麾下一众骁勇武将之外,少数几位能给他提供助力的智囊。
陆沉顺势问道:“那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苏云青沉吟道:“两位宰相大人可以排除,他们虽然有这样做的能力,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再者,李相和薛相这么多年始终忠心耿耿,倘若他们有这方面的小动作,先帝不可能察觉不到。在我看来,只有依托于两位宰相被动的遮掩,尽量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人物,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陆沉微微颔首,徐徐道:“言之有理。”
苏云青道:“已知幕后黑手是通过京城叛乱谋取利益,那么可以直接排除大部分江南门阀,其实剩下的范围便已经很小了。你怀疑的钟尚书和韩大人都没有问题,不过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人选。”
“何人?”
“陛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犹如惊雷平地而起。
陆沉不由得陷入沉默之中。
苏云青的推测其实没有问题,因为京城叛乱当中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大皇子血战而死,在三皇子已经失去希望的前提下,大皇子的死亡造成二皇子的储君之位再也没有任何悬念。
良久过后,陆沉缓缓道:“如果京城叛乱确与今上有关,当时的他没有做成这件事的能力。”
苏云青点头道:“没错,肯定有人与他联手。”
陆沉抬手捏了捏眉心。
倘若事情的真相果如此般,他不知道该要如何对待那位年轻的天子。
他和大皇子确实没有多深的交情,就算最后能够确认他的死与李宗本有关,陆沉也很难做到为大皇子抛家舍业,但问题在于大皇子的死对先帝的打击太大,是造成先帝病情恶化的直接原因。
另外一点,陆沉无法容忍有人用这种手段欺瞒先帝,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苏云青在那边继续分析道:“钟尚书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他真是这位幕后黑手,能够钩织起这种规模的阴谋,绝对不是一個莽撞粗糙的人,不会在新君登基的第一场大朝会上,就授意一群人对你捧杀。至于荆国公府的韩大人,不知韩老公爷现在能否理事,只要老公爷能够起身,
“不必。”
陆沉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一者现在不宜打草惊蛇,二者往后你我的直接联系也要尽量减少,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取得陛下的信任,为后续接手织经司做好准备。在这个前提下,你多出一次手就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苏云青应道:“好,我明白。”
陆沉摩挲着茶盏,沉声道:“至于这只幕后黑手,我想他不会隐藏太久。如果他和陛下暗中串联,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收到回报的时刻,所以只需要盯着陛下后续的动作,看看谁从混乱的朝局中脱颖而出,我们就能确定这个人选。”
苏云青猛然双眼一亮。
……
荆国公府,安国堂内。
寻常府邸肯定不敢用“安国”二字作为堂号,这是韩灵符乞骸骨之时,先帝特意手书匾额赐下。
韩忠杰缓步入内,屏退侍女,走进卧房在榻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父亲,夜已深了,还请早些歇息。”
榻上躺着一位须发花白、身形瘦弱的老人,正是年近古稀的荆国公韩灵符。
作为大齐江南京军的奠基人,这位老人在先帝离去之后,也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
韩灵符望着头顶,苍老浑浊的嗓音响起:“坐。”
韩忠杰看着放在榻边的圆凳,缓缓坐了上去,继而伸手帮老人掖了掖被角,道:“父亲可是想知道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嗯。”
“陛下加封厉天润为魏国公,又念及他疾病缠身,允他在接受封赏之后出宫归府,并且特地传来车架相送。”
韩灵符双眼微闭,没有仔细询问细节。
韩忠杰很清楚老父的习惯,知道他对此事并无兴致,便继续说道:“陛下加封山阳侯陆沉为山阳郡公,并当朝任命他为定州大都督,待国丧结束便北上前往定州。”
这一次韩灵符发出一声很轻微的叹息。
韩忠杰大抵能够猜到老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