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的例子,御史台那些脸硬心狠的御史们,隔三差五就会找朝堂高官的麻烦,甚至连李道彦也不会例外,更何况是才二十多岁的陆沉?
群臣只是没想到裴方远会替陆沉开口,原本他们以为这位裴祭酒会继续加一把火。
李宗本微微颔首道:“裴卿言之有理。”
裴方远继续说道:“陛下,其实辛学士等人的建言也有道理,边军连番大捷,朝廷封赏有功之臣,这本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而且这几位大人异口同声,想来也能代表朝中同僚对边军将帅的激赏之意。臣觉得无论是山阳侯的主动推辞,还是辛学士等人的建言,都能证明满朝公卿都是尽心竭力为大齐效命,并无对错之分。”
李道彦忽地转头看了裴方远一眼。
裴方远注意到那位老相爷的目光,悄然垂首避开视线。
一种古怪的氛围荡漾开来。
表面上裴方远是在说废话,可是“异口同声”这四個字却让辛一先等人面色微变,更让钟乘的眼神多了几分冷色。
如果没有事先串联,何来异口同声?
心意相通这种事,只能拿来蒙骗世人,却骗不了朝堂上这些官员。
至此很多人已经确信,这是钟乘在执掌吏部大权之后,在朝堂上第一次展露锋芒,偏偏钟乘还不好出面,至少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成为裴方远那番话的注脚。
钟乘暗暗思忖,这股阴风为何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当然没有授意辛一先等人,更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因为无论陆沉是否更进一步,和他这个吏部尚书有何关联?
哪怕陆沉被封为郡王,也无法将手伸进吏部。
这一刻钟乘忽然意识到,有人已经盯上他屁股下的位置,只是暂时还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谋算。
挑拨他和陆沉之间的关系显然只是第一步。
朝堂之上,百官各有心思,李宗本将那些重臣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即看向李道彦问道:“依李相之见,朕该如何嘉赏山阳侯?”
李道彦脑海中忽然浮现当日在御花园里,他和先帝的那番谈话。
老人抬眼望向年轻的天子,从他眼中看出几分迟疑和不安,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新君骤然掌权,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又或许是过往十余年的压抑让他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情绪,没有想过自己身为天子,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朝廷的风向。
如果不是他提前亮明态度,就算有再多的朝臣鼓噪起来,他也可以从容拒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被动的境地。
天子首倡,臣工附和,辛一先等人有何错处?
最关键的是,你身为天子已经表态,难道现在要打自己的脸?
显然李宗本也意识到今日的举动有些不妥,至少应该提前问清楚陆沉本人的意见,对方可不是任由他随意处置的七品小官,而是足以影响边疆局势的国之柱石。
老人只觉一阵疲累袭来,但他又不能袖手,因为他答应过先帝要扶保大齐江山。
新君对于政务的处理还很稚嫩,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或许他只是想加恩陆沉,以此来证明他会坚定不移地遵从先帝的遗命,只不过考虑得不够周全。
看着天子略显局促的表情,李道彦缓缓道:“陛下,老臣以为辛学士等人的建言理应采纳,但是国朝赐予爵位自有规制。山阳侯功勋卓著,但这几年先帝对其的封赏从未亏欠,因此国公之爵委实不太妥当。故此,老臣认为郡公之爵方为正理。”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也能对方方面面都有一个交代。
李宗本松了口气,转而望向陆沉说道:“山阳侯,朕知道你忠心为国,但朕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此赏,如此更能激励边军将士奋勇敢战不畏强敌。”
文武百官的视线悉数聚焦在陆沉的身上。
陆沉已经沉默了很久,在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问题,也想起了很多以前忽略的细节。
他抬头看着龙椅上的天子,从对方脸上看到几分歉然之意,这一次他没有继续推辞,出班踏前一步,躬身行礼。
“君赐之爵,臣不敢辞。”
此刻很多人心中的巨石落下,庆幸陆沉没有继续固执,没有让这场朝会出现更多的风波。
只是没人注意到,这位新鲜出炉的年轻郡公眼底深处,多了几分看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