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察回头看向北方的战场。
淮州军的整体阵型就像一柄坚韧的大刀,镇北军作为刀尖负责开路,泰兴军和广陵军守住两翼,萧望之亲领亲卫营断后。
起初蒲察只觉得萧望之摆出的阵型平平无奇,无非是弱势一方最常用来突围的保守战法,但是此刻收到斥候送来的紧急军情,他忽然醒悟萧望之的真正意图。
那位南齐名将显然早就知道会有援兵赶来,所以他主动出击与景军决战,这却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缠住景军步卒!
眼下双方逐渐陷入乱战的态势,彼此都绷紧了心里那根弦,任何一方出现畏怯的心理都很有可能导致一场溃败。
传令官遵照蒲察的指示,立刻前去召集忠义军骑兵的各位千夫长。
蒲察收回视线,心中泛起一抹浓重的不安。
为将者面对错综复杂的战场局势必须果断,但是又不能盲目自信,蒲察身为景帝非常器重的青壮派大将,自然不会想当然随性而为。
此番为了围杀萧望之率领的淮州军主力,庆聿恭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蒲察也一直在冷静观察其他各地的情况。
按照昨日庆聿恭让人飞鸽传书送来的情报,目前南齐京军停在雍丘南边的白马关,南齐靖州东线各军援军已经抵达雍丘东边的淅川县,而定州战场的齐军仍旧坚守积善屯防线,没有兵马穿过雷泽平原前来救援萧望之。
这几个方向的齐军动向一如庆聿恭的预计,也就是说蒲察等人的任务只有一个,尽快围杀鹿吴山下的南齐淮州军。
问题在于,眼下从南边突袭而来的齐军是怎么回事?
蒲察暂时还不清楚敌方援兵的具体情况,但他心里渐渐反应过来,这支援兵应该是南齐靖州东线的兵马。
如此一来,对方派去雍丘的援兵竟然是假象,甚至还瞒过了庆聿恭?
八位能征善战的千夫长赶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蒲察肃然的神色。
“刚刚收到急报,南齐援兵正逼近此地,对方骑步皆有,具体兵力配置尚且不知。”
蒲察言简意赅的一番话让众人立刻凝重起来,但是也没有太明显的紧张,毕竟他们是大景皇帝麾下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在攻城战中没有发挥的空间,野外平原却是他们的主场。
蒲察环视众人,对于他们的反应比较满意,继而道:“眼下我军主力正在围攻淮州军,这个时候退兵就会前功尽弃,但是也不能无视南边的敌军援兵。故此,本将需要五千骑南下挡住敌军援兵,为我军主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大祥隐,末将愿往迎敌!”
众将异口同声地请战。
蒲察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点名五位千夫长,叮嘱道:“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迟滞敌军援兵的速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和对方发生正面交手。”
“末将领命!”
五人齐声应下,随即立刻带上本部千骑,如一条长蛇般冲向南边。
术不列等人已经收到蒲察派人通传的军情和后续应对之法,至此他们终于明白萧望之的战略意图。
对方没有依靠鹿吴山的地形死守,反而在山下平原摆开主动进攻的阵型,表面上看这是景军的机会,毕竟正面决战远远好过仰头攻山,实则这是淮州军想要里应外合的谋算。
只要他们能坚持到援兵赶来,景军兵力上的优势将会化为乌有,说不定还会陷入弱势。
换而言之,景军以为这次设伏对付萧望之是瓮中捉鳖,实际上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犹未可知。
想明白这一点,术不列等人反倒没有丝毫迟疑犹豫,他们心中的嗜血之意完全被激发出来,当即下令各自麾下的部属发起猛攻,打算在齐军援兵赶来之前冲垮淮州军的阵型。
蒲察亦带着剩下的五千骑从侧翼逼近战场。
一时间,淮州军将士承受的压力猛增。
尤其是担任突前刀尖重任的镇北军,他们几乎要面对三个方向如江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敌人。
将旗之下,裴邃冷静地指挥着各部,不断收拢阵型增加厚度,同时眺望着南方的天幕,无比热切地盼望着援兵的出现。
但是他看到的只是对方五千骑兵主动南下。
今日天际遍布乌云,还好有风无雨,在头顶阴霾如厚重的毛毡笼罩下,忠义军五千骑似旋风一般向南而行。
仅仅奔出十余里,便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若是从上空俯瞰而去,可见在这片辽阔的平原上,两支骑兵迎面而行,在南齐骑兵的后方数里外,一支万余人的步卒正在加速赶路。
忠义军五千骑在五位千夫长的率领下,主动放缓速度,遥望南边的齐军骑兵。
对方兵力和他们相差无几,虽然没有亮明旗号,但是当几位千夫长看清对面那個领头的将领,瞬间就判断出这支骑兵的身份。
南齐靖州飞羽军!
当今世上,仅有一位惯常骑着白马的骑兵女将,其人便是南齐名将厉天润之女厉冰雪。
景军五位千夫长当中,颜盏资历最老,因此蒲察授予他临时决断之权。
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南齐飞羽军,颜盏立刻召集其他四位同僚,快速说道:“大祥隐让我们挡住敌军援兵,如果想要迫使对方停下来,侧面袭扰恐怕无法起到作用,我建议先击败这支骑兵,如此才能震慑对方在后面的步卒,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