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中部,积善屯防线。
打打停停,是这段时间以来齐景两军之间的主旋律。
这四个字虽然看起来简单,并不代表这处战场的局势很松散。
灭骨地和奚烈身为庆聿恭的左膀右臂,在夏山军和防城军中的地位明显高于其他大祥隐,自然能够深刻领会庆聿恭的战略意图,因此他们对于积善屯防线的进攻始终维持一个非常高的强度,而且也不是没有进展。
在这片东西宽四十余里、南北长七十余里的区域内,景军目前已经将战线前推到一半左右,逐渐逼近对方防御体系的核心积善屯。
相较于西线沫阳路战场动辄上百里的迂回机动,东线景军的推进似乎显得很缓慢,但这是双方全力投入的战事,景军每进一步都要硬啃齐军的防线,可以说这样的进展没有任何水分。
一旦积善屯防线被破,定州中部的广袤疆域将会完全暴露在景军面前,齐军只能依靠少数大城继续坚守,届时无数百姓都会沦陷在景军铁骑的蹂躏之下。
“你怎么看待王爷的军令?”
景军营地附近一片缓坡上,灭骨地眺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齐军寨堡,面色深沉地问了一句。
“怎么看?”
站在旁边的奚烈身材魁梧,表情略显不解。
王爷的军令自然需要不打折扣地执行,这一点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奚烈才不明白灭骨地为何会发出这个疑问。
灭骨地沉吟道:“按照你我之前的推断,齐军在最近的两次战事中明显比先前孱弱,所以他们接连丢掉了两寨一堡。如果萧望之是在刻意示弱,同时用这样的节奏麻痹我军,悄悄将精锐主力撤下去,那我军可以突破积善屯防线,顺势席卷整个定州。当初齐军只用三個月就占据定州全境,我军自然同样可以做到。”
奚烈微微皱眉道:“你想违逆王爷的军令?”
灭骨地摇摇头,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不太理解,在王爷看来北边那支匪军竟然比汝阴城乃至定州全境还重要,需要我们费尽心机设一个局。”
奚烈这才放心,笑道:“我觉得你有些钻进死胡同了。”
这回轮到灭骨地不解地看着他。
奚烈不紧不慢地问道:“我们这一仗的目的是什么?”
景军此番大举南下,目的自然很明确,那就是打击江北的齐军,洗刷雷泽之战和河洛之战带给大景朝的耻辱,同时也算是真正衡量一下齐军的实力,为将来的国战打好基础。
灭骨地对此了如指掌,三言两语便讲清楚这个问题。
奚烈便继续说道:“难道你忘记一年之前的这个时候,王爷召集你、我和纥石烈三人,明确告知我们此战不为略地,只为尽可能地重创齐军。”
灭骨地当然记得这件事,于是问道:“这和北边那支匪军有何关系?”
奚烈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幽幽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厉天润命不久矣,萧望之也渐渐年老体衰,统领南齐边军的重担多半会压在那个陆沉身上。北边那支匪军虽然脱胎于草莽绿林,却是陆沉一手扶持起来的军队,那些武功高强的草莽在接受正规的操练之后,实力要远远强于南齐边军。剿灭这支匪军,不光可以肃清宝台山内部的隐患,也能解决掉陆沉将来的臂膀之一。”
灭骨地恍然,心中那抹犹豫一扫而空。
奚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王爷从没有想过一次大战就能将齐军彻底打垮,因为对面可不是赵国那些外强中干的废物,光是厉天润和萧望之这两人就有和王爷正面抗衡的实力,那个陆沉亦是后生可畏。说实话,如今我军很多人太过狂妄,如果不是王爷始终保持绝对的清醒,这一战我军肯定要吃大亏。”
“我明白了。”
两人在一起配合多年十分默契,灭骨地很清楚同伴是在提醒自己,因此也没有继续争执。
奚烈亦是点到即止,他抬眼看向远方的齐军寨堡,轻声感慨道:“我只是有些惋惜,没有办法亲身参与西线那两场大战。”
所谓两场,其一是指围绕雍丘城的争夺,其二则是南边的淮州军主力精锐一旦后撤西进,同样有一场苦战在等待他们。
两人这一刻不禁好奇,像萧望之这样稳重的名将,会不会一脚踏入庆聿恭给他设置的陷阱?
同一时间,南方积善屯齐军营地。
如果要在战事期间评出一个最尴尬的人物,非定州都督李景达莫属。
从当初的京军南衙大将军到定州大都督,李景达的官阶并未变动,依然是从一品的高官,军权不削反增,毕竟他在京城排不进军方前三,头上还有不少稳压他的大人物,来到定州反而是大权独揽。
在北上的路途中,李景达的确怀有这样的美好期望,也有干出一番丰功伟绩的雄心壮志。
然而当战事爆发后,他才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