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城上,似人间地狱。
守城远比攻城容易,这是古往今来所有兵法大家的共识,兵书上数千兵力依靠城池挡住十倍敌人的例子并不少见。
但是这里有两个前提,首先双方的实力不能相差太大,尤其是主将要有对士卒的鼓舞能力。
其次则是城池防御体系必须完备,这是守军能够以少对多的关键所在,而石泉城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没有护城河和女墙,意味着景军可以轻易接近城头。
城墙高度不够,景军向上攀登毫不费力,甚至可以从云梯上直接跳到城头。
缺乏拒马墙和壕沟等一系列纵深防御措施,守军很难在敌人登上城墙之前造成足够有效的杀伤。
最后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景军对于破城充满热切的期待,虽说如今在庆聿恭的严令下,景军无法像十几年前那样动辄屠城,但是破城之后数日不封刀的情形依然存在。
对于很多景廉人来说,抢粮抢银抢女人就是他们悍不畏死的最大动力。
种种原因交织,守军将士从一开始就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当定北军骑兵出现后,景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
这些景廉人就像没有完全开化的野兽,在城头上结队冲杀,依靠凶悍的战力和魁梧的身躯逐渐占得上风。
守军将士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不是西城和南城的校尉调来部分兵力支援,东城和北城或许早就被景军攻占。即便如此,面对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景军士卒,守军过快的伤亡也让他们很难支撑太久时间。
东面城楼之下,韦文孝血染战袍,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又是自己的血。
战至此刻,他已经很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力量的枯竭,血污盖住他苍白的面色,但是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沉重的步伐无法隐藏。
“都尉小心!”
一名亲兵从斜刺里冲出来挡在韦文孝的身前,一把长刀从前方捅来刺进他的身体。
“啊!”
亲兵发出凄厉的吼声,爆发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双手向前握住对方的手臂猛地往后一拉。
韦文孝目眦欲裂,手中长枪闪电一刺,直接贯穿那名景军的脖颈。
鲜血飞溅。
“车玄!”
韦文孝单手扶住亲兵将要倒下的身躯,然而对方已经气绝,再也无法像过去五年那样回应他。
“狗娘养的景廉人!”
韦文孝双目通红,不顾身上伤势的痛楚,如疯魔一般朝前杀去,每一枪都是换命的打法。
在他的带领下,这一片的守军将士奋勇向前,竟然杀得景军步步后退。
便在这时,城外忽地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鸣响,紧接着景军就开始撤退。
这个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守军将士们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
等到他们确认景军在迅速撤离,劫后余生的喜悦才涌上每個人的心头,但是这场耗时大半天的苦战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城墙上并未出现雷鸣般的欢呼声。
“都尉,都尉,敌军被打退了!”
两名士卒冲过来扶着韦文孝,脸上皆是似哭似笑的表情。
韦文孝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抬头向南方望去,慨然道:“为援兵同袍击鼓助威!”
“遵令!”
士卒用力嘶吼着。
随着壮烈的鼓声从城墙传到四面八方,艰难守住城池的盈泽军将士们也都明白过来,景军之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刻撤退,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劣势境地中的舍命坚持,另一方面则是己方援兵压制住了景军骑兵。
城墙上不光有鼓声,还有守军将士逐渐响起的慷慨激昂的战歌。
他们站在墙垛后方,望着南方辽阔大地上的定北军同袍,用尽仅有的力气为他们摇旗呐喊。
这一幕,足以令天地变色。
因为距离的原因,定北军骑兵听得不甚真切,但是景军退兵的情形一眼就能看见,毫无疑问这会极大地进一步提振他们的士气。
尤其是陆沉一枪挑飞景军骑兵主将之后,他们的气势瞬间达到顶峰。
景军骑兵还没有进入崩溃的境地,然而和最开始狂妄霸道的阵势相比,此刻他们已然是左支右绌,在几员将领的指挥下尝试着拉开距离然后撤回步军身旁。
陆沉又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当他率领核心精锐洞穿景军阵型后,随着两道命令发出,定北军骑兵立刻变阵。
只见李承恩和叶继堂领兵一左一右,缠住景军骑兵的两翼,陆沉亲领四千精锐在破阵之后继续向前,并无迂回包抄堵截的打算。
夕阳之下,这数千骑兵好似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涛,漫卷过一马平川的大地,径直向前冲锋。
如斯盛景,波澜壮阔。
城墙上的守军将士看着不断向前的骑兵同袍,一声声惊呼接连响起。
“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要冲击景军中军!”
“快看,景军步卒乱了!”
“冲啊!”
“杀光他们!”
喧杂之中,韦文孝握紧拳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