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武十五年,元月初十。
年节渐渐走向尾声,永嘉城里的气氛虽然不及往年热闹,百姓们的谈资却一点都不少。
江北战局峰回路转,先是定州军在淮州军的支援下站稳脚跟,成功阻止景军主力继续南下,没有让定州全境都陷入景军骑兵的铁蹄之下。
接下来便是靖州军大放异彩,在西风原以六万兵力击败十一万燕军,迫使敌人伤亡过半,不光是解除了西冷关和高唐城的危机,还将战火蔓延到北燕沫阳路腹心之地,如今大军正在围困雍丘城,局势一片大好。
战事爆发之初,因为景军来势汹汹,大齐边军的处境很被动,江南各地难免人心惶惶。
尤其是在京城这种消息灵通的地方,虽然还没有出现有心人蠢蠢欲动的迹象,但是对于边疆局势的担忧逐渐成为主流的观点。
当靖州军在建武十四年最后一日,于西风原击溃燕军主力的消息传回来,笼罩在永嘉城上方的阴霾一扫而空。
而在京城这边,也有一件事让广大百姓津津乐道。
正旦大祭上,天子为主祭,太子就站在他的身边。
眼下景军在定州大概有十万左右的兵力,剩余兵马驻扎在北燕京畿之地,如果庆聿恭想在雍丘城外围歼灭靖州军,他不可能只带着四万人。
李宗本深知父皇的性格,此刻见陆沉开了头,连忙劝说道:“父皇,陆沉说得对,且歇一歇吧。”
这是十五年来的首次,意味着太子的位置稳如大山,谁都无法动摇。
在排除景帝会继续抽调北院兵马的前提下,庆聿恭麾下有夏山、防城和定白三军,相加足有二十余万人。
边军气势正盛,京城朝局稳固,太子有明君之象,这些情况毫无疑问会让人很安心。
太医院正桂秋良满头大汗、脸色微白地从内殿出来,对太子李宗本行礼道:“殿下,可以入内了。”
李端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怎么看?”
陆沉应道:“这个消息是王安送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论庆聿恭还藏着多少后手,至少他身边只有四万景军。”
李端微微一笑,看着这位年轻又沉稳的臣子,温言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让京军北上?”
陆沉心中一叹,只得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将北方的局势叙述一遍,最后说道:“陛下,您的计策已经奏效,今天早上收到江北的飞鸽传书,庆聿恭亲领四万景军南下,预计会在十天后抵达雍丘城北面。目前定州局势还能稳得住,景军攻势如潮,但是我军在积善屯一线守得很坚决。靖州军也已困住雍丘,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
只不过在皇宫文和殿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这半年来太子的名望逐渐升高,他像当今天子一样勤恳,对于治国之道的领悟能力也很高,在一众重臣的教导下,进步速度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李宗本随即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陆沉,两人一起进入内殿。
龙榻之上,李端靠着软枕,与年前相比愈发虚弱,非药石可缓解。
李端颔首。
很显然他觉得庆聿恭手里绝对不止这么点兵力。
李端并未喜形于色,他轻声问道:“四万景军?”
陆沉想了想说道:“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庆聿恭仍然心怀疑虑,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战略意图,所以只是摆出一副震慑靖州军的架势。其二则是他在故意示弱,因为景军一旦全部南下,厉大都督肯定会避其锋芒,这样就可能导致景军白跑一趟。他明面上只带着四万兵马南下,实则暗中调兵遣将构建包围圈,或能打厉大都督一个措手不及。”
陆沉见状心有不忍,诚恳地说道:“陛下,不如歇两天再看。”
陆沉总结道:“但是无论哪种可能,只要庆聿恭领兵前往沫阳路,这就已经达到陛下的预期。臣相信厉大都督可以制造一个完美的败退过程,将庆聿恭及景军主力引入我们预设的战场。”
李端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却固执地摇摇头,对陆沉说道:“讲。”
陆沉点头道:“理应如此。所谓做戏做全套,既然庆聿恭领兵支援沫阳路燕军,我朝京军也得北上支援厉大都督,否则必然会让庆聿恭生疑。”
李端思忖良久,缓缓道:“让刘守光带着骁勇大营虎威军和长威军北上,亮明旗号大张旗鼓。”
陆沉恭敬应道:“臣遵旨。”
其实他很牵挂江北的那些人,萧望之、陆通和林溪在定州应对景军,厉天润和厉冰雪在雍丘城外正面对抗燕军和即将到来的庆聿恭,而且连王初珑都跑到了距离前线不算远的高唐城。
简而言之,他在意的人几乎都已经出现在战场周遭,但是他不能北上与他们并肩作战。
至少暂时不能。
李端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宽慰道:“朕需要你坐镇京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