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河洛城内人心惶惶,无数门阀世家勋贵找到王安和陈孝宽,催促他们作为代表去卓园求见景朝元帅庆聿恭,盼望庆聿恭能够发兵南下驰援沫阳路。
面对王安和陈孝宽恭敬的恳求,庆聿恭并未给出明确的回复,只是宽慰他们雍丘城定然无碍,让他们这段时间尽力安抚河洛城里的人心。
两人略显失望地告退后,庆聿恭转身回到内书房,站在地图前陷入沉思之中。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庆聿怀瑾迈步走入书房,来到近前福礼道:“父王。”
“嗯。”
庆聿恭应了一声,目光依然停留在地图上。
庆聿怀瑾顺势望去,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王是在因为西风原的战事烦恼么?”
“烦恼谈不上。”
庆聿恭微微摇头,继而道:“只是觉得太顺利了。”
这句话让庆聿怀瑾感到不解:“顺利?”
庆聿恭平静地说道:“在此番领兵南下之前,陛下和我商谈过很多次,最终定下明取定州、暗夺靖州的大略,后来几次沟通也没有改变这个初衷。如今看来,我军在定州占据优势,萧望之纵然精于兵法也只能采取守势,这等于是将南齐定、淮两军都拖在积善屯一线。而在沫阳路这边,靖州军如今也已离开南方坚固的防线,主力暴露在野外,这就是陛下和我最初希望出现的局面。”
庆聿怀瑾很快便明白其中深意。
如果将这场决定景齐未来几年局势的大战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便是庆聿恭以虚虚实实之策,成功夺占定州北部定风道,撕开了定州北部防线的口子,从而顺利占据定州北部疆域。
第二个阶段则是景军主力佯装出现在定州境内,继续强攻对方的第二道防线,将定州军和淮州军都吸引过来,同时在沫阳路这边诱使靖州军主力北上。
目前看来这两个阶段都已经达成目标,接下来便会进入最终的决战阶段,庆聿恭带着精锐战兵南下,在正面战场击败厉天润率领的靖州军,从而底定江北大局,攻占衡江北岸至关重要的平阳府。
但是庆聿恭没有立刻发兵,很显然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
庆聿怀瑾轻声道:“父王,难道是因为燕军在西风原败得太干脆,你担心这会让厉天润生疑?”
庆聿恭转身走到太师椅旁坐下,淡然道:“西风原之败在我的预料之中。此番南下之前,陛下就叮嘱过我,要在战事中尽量消耗燕军的兵力,因为我们很难确定燕军里面还有多少陈景堂那样表面臣服的人物,也不知道燕军里面还藏着多少南齐的内应。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厉天润在西风原之战当中只动用了六万兵力,同时也没有任何隐秘的后手,完全是凭借靖州军强大的实力取得这场胜利。”
他拿起大案上的杯盏,浅浅饮了一口,继续说道:“厉天润从来不是一个只会打呆仗的死板人物,他在谋算这一点上还要胜过萧望之几分。复盘西风原之战的细节,我能看出他留了很大的余地,这当然可以说是他一贯谨慎小心,但也不排除他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
所谓意图,当然是用燕军的失败不断麻痹靖州军,助长他们的骄纵之气,诱使他们继续往北远离南方的城池。
在这个基础上,厉天润当然不必动用全部的杀手锏,因为燕军注定会败。
庆聿怀瑾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厉天润为何要继续北上?他在西风原大胜之后完全可以退回去。”
“战场形势变幻莫测,很多时候猜测不能成为决断的理由。”
庆聿恭简单解释一句,冷静地说道:“至少在表象上来看,我朝大军如今深陷定州境内,厉天润眼中的敌人只有士气低迷的燕军和少量景军,如果他能够攻下雍丘,整个沫阳路唾手可得,这显然是很有诱惑力的目标。当然,也不排除厉天润这是在故意入局,将我手里的主力大军都吸引过去。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冷峻。
庆聿怀瑾略显担忧地问道:“父王,那要如何判断厉天润的真实意图?”
“不难。”
庆聿恭将茶盏放回去,目光再度落在那张大型地图上,缓缓道:“只要看一看厉天润接下来的动作便可猜出来。如果他的目标是沫阳路,那么接下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在我军决定南下之前强攻雍丘。倘若他的目标是我,那么他为了保存实力不会强行攻城,顶多只是围而不攻。”
“棋至中盘,贵在相持,不妨再等一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