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原,营帐延绵,军旗招展。
正如牛存节预料的那般,靖州军选择背靠高唐城立营,在这个过程中燕军并未出动袭扰,显然是忌惮厉天润的后手。
靖州军以七阵之法立营,厉天润领亲卫营居于正中,前左、前右、左、右、后左、后右各设一营。大营包小营,各阵营相连,不同兵种之间相互配合,极其稳固扎实,完全不惧景军骑兵的冲击,更不必说实力要弱不少的燕军步卒。
这套阵法同样可以用于战时,兼具方阵、圆阵、曲阵、直阵和锐阵五种变阵,五种阵型又各有五种变化,主帅可以根据敌人实力强弱和地形复杂程度,随时进行变阵。
对于当世任何一位武将来说,练兵是最基础的要求,士卒们对阵型变化的熟练程度决定一支军队的下限。
厉天润毫无疑问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元嘉之变,河洛失陷,大齐王朝摇摇欲坠,在这个命悬一线的艰难时刻,萧望之在淮州就地组织边军抵挡强敌,而厉天润在靖州收拢江北溃兵,以一己之力拦住景军南下的脚步,这就是靖州都督府的雏形。
到如今过去十五年,靖州都督府麾下很多将士已经离开行伍,出现了很多新鲜面孔。
但无论老卒还是新兵,厉天润对他们的操练从来不曾懈怠过。
这座矗立在西风原上的军营,从内到外都有厉天润打下的烙印,洋溢着自信且勇毅的氛围。
军营之外,明暗岗哨无数,游骑斥候更是前出十五里之远。
在一个阴风呼啸的午后,厉冰雪率领两百余骑离开大营,往东南方疾驰而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她勒住缰绳放缓速度,抬眼望着南边官道上徐徐行来的马车和旁边的十几名剽悍骑士,眸光中泛起一抹暖色。
来到马车一侧,她微笑道:“初珑姐姐。”
车帘掀开,露出王初珑那张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面庞,歉然道:“有劳冰雪妹妹特地相迎。”
厉冰雪悠然道:“你我之间何须客套。走吧,家父请你去营中相见。”
王初珑柔声道:“好。”
返回大营之时,王家护卫被留在营外,厉冰雪让人招待他们,随即带着马车穿过层层叠叠的营盘,来到中军帅帐外面。
王初珑在锦书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叮嘱她留在车中,随即跟着厉冰雪进入帅帐。
她抬眼看向坐在帅案后的中年男人,福礼道:“晚辈王初珑,拜见厉大都督。”
这個自称其实也费了一些心思,她如今不只是王家之女,还是天子明确赐婚给陆沉的正室,虽然还没有完婚,但是有圣旨作为凭证,谁都不敢否认她的身份。
晚辈之称,自然是从陆沉那边来算。
厉天润面露和善的笑容,道:“王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王初珑应下,与厉冰雪并排坐在下首。
厉天润继续说道:“王姑娘先是命人传信给小女,后又亲自跋山涉水来到此地,不知有何要事?”
厉冰雪好奇地望着王初珑。
自从那次在旬阳城相见,她就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世家小姐胸怀锦绣,不光拥有打理内务的能力,对于战场谋略也颇有见地。她将王初珑对景军目的的推断告知自己的父亲,厉天润表达了高度的赞赏。
如今王初珑亲自来到前线军营,必然是有极其重要的大事,而且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她完全可以让手下传信。
此刻帅帐内仅有三人,王初珑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晚辈听说大都督起兵往北,想来会和敌军正面对决,想起一事或许能对大军有所帮助。大都督应知晚辈是北地翟林王氏的人,现如今伪燕沫阳路兵马都总管朱振便是王家在军中的暗子。”
厉冰雪双眼一亮。
她当然知道北边燕军的主帅资料,朱振乃是大将军牛存节之下第一人,如果能够让朱振作为内应,这一仗便毫无悬念可言。
王初珑继续说道:“自从庆聿恭南下之后,对于边境上的消息往来控制得极其严苛,晚辈也很久没有收到过家中的密信,但是现在两军抵近,你来我往之间应该能找到传递消息的空隙。如果大都督需要,晚辈可以写一封亲笔信给朱总管,让他在敌人内部配合我军的行动,同时也可以探明敌军的战前谋划。”
厉冰雪不由得期待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然而厉天润沉默片刻,缓缓道:“王姑娘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让朱振临阵倒戈。”
王初珑稍稍一想,点头道:“是了,我军真正的敌人是景军,朱总管继续隐藏可能更好,在将来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厉天润眼中飘过一抹讶色。
普通人短时间内肯定难以理解他婉拒的缘由,他也做好了简单解释的准备,然而面前这位年轻女子确实算得上秀外慧中,转瞬之间就能想清楚这里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