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没好气地骂着,继而道:“老子没有乱来一步,一切举动遵循枢密院的命令,有什么冒险之处?即便京中失败,只要郭家兄弟脑子没坏,就知道不能将老子攀扯进去。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对兄弟狼心狗肺,他们手里可有半点真凭实据?”
心腹无奈点头,出于忠心之故,仍旧劝说道:“可是这次是陛下让侯爷起复——”
这句话让胡海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里满是讥讽之意。
“陛下?”
他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幽幽道:“当初李景达那群王八羔子构陷我的时候,陛下又在哪里?我十五岁从军,整整熬了三十五年,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才挣来一个侯爵和大将军之位,结果被那群王八羔子算计,陛下可曾为我说过半句公道话?他就算有千万种艰难顾虑,又与老子何干?老子为大齐出生入死满身伤疤,他身为天子不能秉公决断,就是昏庸无能!”
胡海怒气更盛,冷笑道:“先前陆沉被一群言官弹劾,陛下又是怎样做的?他恨不得将那些人当场杖毙!再说此番重新启用我,你以为陛下是真想弥补当初对我的亏欠?他只是看中我的资历,以此来进一步打乱京军的格局,同时又知道我年事已高,等我将下面的将领得罪完之后再将我一脚踢开,然后让边军的人接手这个位置。”
心腹不由得叹了一声。
胡海耸耸肩,漠然道:“陛下这次是在玩火,我能看得出来,郭从义和王晏当然也能看明白,只不过他们没有退路,明知前面是坑也得尝试看看能不能跳过去。若是他们不敢做一次尝试,肯定会被陛下钝刀割肉,最后也是一个死字。既然如此,那就由着他们斗去罢,我又何尝不能做一次渔翁得利?”
心腹听完这番话,心悦诚服地说道:“侯爷英明。”
“谈不上英明。”
胡海面无表情地笑了笑,缓缓道:“还要感谢陛下教会我一个道理,那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在京军内部暗流涌动的时候,一个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
被抄家除爵流放二千里地的原京军大将军侯玉,在途径原州鼓山府的时候,于野外遭遇一群凶悍的山匪,将他们的细软洗劫一空,侯玉当场丧命!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罪人的死讯不至于有多深的影响,可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京城。
更令许多人感到不安的是,朝廷并非否认此事,没过多久便有一道旨意从宫中发出,命枢密院抽调附近兵马剿灭原州山匪。
侯玉竟然真的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虽然在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很多人便有过这样的推测,但是当推测变成事实,他们又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暗中奔走。
永嘉城原本就是江南的枢纽核心,自从李端在此定都之后,这座千年雄城愈发繁盛富庶,城内居民已经超过百万,堪称天下第一大城。
北城一座外表寻常的宅邸之中,十余位中年男人齐聚室内。
放眼望去,这些人无一不是江南世族在朝堂军中的代表,譬如枢密使郭从义、上将军王晏、吏部尚书宁元福、户部尚书乐钦义等等。
王晏环视众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三个消息已经确认,还望诸位知悉。”
众人尽皆肃然倾听。
“其一,侯玉确实是死了,但他不是死在山匪的手里。根据我派去保护侯玉的人回报,那些山匪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高手,而且他们只杀了侯玉一人,压根没有理会押送和保护侯玉的差役们。”
听闻此言,席间众人眉头紧皱。
“其二,织经司大部分精干力量已经离京,秦正虽然不算孤家寡人,但是他的实力已经大大削弱,所以这段时间织经司根本无力掌控京城的局势。”
郭从义不禁点了点头,证明王晏不是信口开河。
“其三,陆沉率领的一万余京营将士已经穿过湖州进入卢州境内。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可以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们,陆沉从边疆带来的两千骑兵也在那支队伍里。我的人就算再蠢再笨,也不至于漏过足足两千骑兵。还有一点,截止到现在为止,靖州和淮州两地边军没有南下的迹象。”
当王晏这番话出口之后,堂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下来。
“至于京城内外的安排,枢密大人先前已经对你们讲过。”
王晏缓缓起身,双手按在桌沿上,环视众人道:“诸位,意下如何?”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吏部尚书宁元福当先端起面前的茶盏,朝着王晏颔首致意。
紧接着便是枢密使郭从义,然后席间众人一个又一个端起茶盏。
王晏脸上绽放狰狞的笑意,抬手抄起茶盏对众人行了一圈礼,杀气凛然地说道:“同生共死!”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从胸腔中挤出声音:“同生共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