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从义微微一怔。
望着宁元福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由得暗暗感叹还是这些读书人脸皮更厚,自己实在是望尘莫及。
他始终无法像宁元福这般轻松,缓缓道:“可是陆沉……”
王晏打断他的话说道:“枢密大人,陛下若是想用陆沉的离去作为诱饵,那么陆沉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去成州,否则谁会掉入这个陷阱?退一万步说,陆沉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以瞒过我们所有的眼线,他手里也只有两千骑兵,难道数万京军将士还挡不住区区两千骑兵?”
郭从义勉强一笑,他身为枢密使,对于边疆战事的细节研究得很深,当然明白陆沉手里的锐士营是能正面战胜景军铁骑的精锐虎贲,两千人看似不多,谁知道在陆沉的手中可以发挥多大的作用?
宁元福诚恳地说道:“枢密大人,陛下并非算无遗策,他也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说不定我们这半年的退让给了陛下一個错觉,让他以为我们早已失去反抗的勇气,只会跪地求饶任人宰割。哪怕这只是陛下的陷阱,他为了引诱我们犯错也必须要露出破绽,否则谁会上当呢?”
王晏顺势接过话头,凛然道:“陷阱不代表没有机会,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引颈待戮。想想侯玉的下场,你就应该明白陛下的决心。不砍下我们的脑袋,他如何能够将朝野内外的权柄攥在掌心里?”
郭从义正色道:“二位莫急,我们同气连枝,自然应该共同进退。只是兹事体大,我觉得有必要考虑到老相爷的态度。”
“老相爷?”
宁元福轻声一叹,失落地说道:“莫非枢密大人还没有看明白,老相爷已经决定站在陛下那一边,否则他怎么可能主动供出三皇子和李云义这对幕后主使?更不必说过往这几年里,老相爷一次又一次对陛下让步,只为保住他们锦麟李氏的权力和地位,压根不在意我等世家的利益。好几次若非老相爷主动退让,陛下又怎会拥有眼下的优势?”
郭从义皱眉道:“你想将李家排除在外?”
“左相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值得我们信任。”
王晏的态度更加直接,冷冷道:“如果你让他知晓此事,我敢保证他马上就会入宫禀报。”
“倒也不至于此。”宁元福身为吏部尚书,对于李道彦肯定有着发自肺腑的尊重和畏惧,随即解释道:“我们无法断定老相爷的心思,最好便是不要让他牵扯进来。其实李适之原先想过一些对抗陛下的手段,虽然不算很激进但未必没有效果,只可惜老相爷察觉到端倪,轻描淡写便解除了李适之的权力,让他待在府中静养,实则完全切断他和我们的联系。基于这样的状况,我认为可以直接绕过李家。”
郭从义依旧迟疑不定。
要知道他们现在商议的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实质上的造反之举,这可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
王晏见状便说道:“郭兄,行或不行,你总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郭从义长叹一声,自嘲道:“二位对我毫无隐瞒,难道我还有拒绝的余地?”
王晏和宁元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郭从义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虽然三人都在笑,但是郭从义心里很清楚,今天他如果稍微表现出一丝站在天子那边的倾向,恐怕不等天子的手段施展出来,他就已经成为江南望族的叛徒。
毕竟他可没有李道彦那样天下皆知的名望,前段时间又在枢密院大门前被陆沉狠狠抽了几十记耳光。
笑声止歇之后,郭从义望着王晏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王晏胸有成竹地说道:“边军的钱粮命脉握在中枢手里,只要我们的动作足够迅速,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掌握大局,那时便是木已成舟。正如宁尚书所言,这是天家父子之间的恩怨,我等不过是勤王救驾,最后即位的又是天家皇子,边军根本没有擅动的大义名分。”
郭从义微微颔首道:“这句话说的没错,如果要动便得以雷霆之势狮子搏兔。”
王晏继续说道:“陛下在城内的仰仗是刘守光,可是他太高估了刘守光的能力,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刘守光怎么可能完全收服北衙三军?我有足够的把握困住此人。”
郭从义提醒道:“城外还有三座京营。”
王晏微笑道:“枢密大人难道不准备出手?”
面对二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郭从义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会处理妥当。”
王晏赞道:“深藏不露,不愧是枢密大人。其实仔细算来,我们真正需要解决的只是守卫皇宫的八千禁军。”
郭从义点了点头,心中悄然涌现一抹冷冽的杀气。
二人有条不紊地商议着,宁元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倾听,唇边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脑海中忽地闪过天子的面容。
不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陛下会不会为他的绝情而后悔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