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自然知道陆沉早就来了,以她的武功境界和敏锐的五感,不至于因为和庆聿怀瑾唇枪舌战就忽略周遭的动静。
陆沉最终没有进去阻止她,这让林溪心里很熨帖,同时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愧疚。
来到廊下,她走到陆沉身前,一改之前的冷漠和决然,双手捻在一起,微微低头道:“师弟,抱歉,我一时没有忍住……”
“师姐,其实你考虑得已经很周全,没有让我左右为难。”
陆沉语调温柔,然后抬手在林溪头上轻轻揉了揉,微笑道:“没事,我来处理。”
面对他这般亲昵的动作,林溪稍稍有些不自然,毕竟无论辈分还是年纪,自己都要大一些,不过她又有些喜欢这种感觉,便没有刻意避开。
便在这时,屋内响起一声冷哼。
林溪没有理会,只看着陆沉说道:“我回去了。”
“好,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陆沉目视林溪离开这座小院,然后转身走进屋内。
庆聿怀瑾坐在熏笼旁边,双手拢在袖中,神情不善地盯着陆沉。
她脸颊上那片红印十分显眼,虽然林溪没有催动内劲,但她毕竟是天下前十的体魄,兼之庆聿怀瑾身体娇贵皮肤柔嫩,长这么大脸上没有挨过别人一指头,这道印子怕是一时半会下不去。
陆沉走到她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她脸颊上的印记,淡淡道:“师姐没有用力,过会让丫鬟取来热手巾敷一下就好。”
庆聿怀瑾冷声道:“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把我当蠢人戏耍?”
陆沉微微皱眉道:“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比较蠢。”
庆聿怀瑾柳眉微竖,宛如一只将要发作的猫儿。
陆沉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我交换身份,是我面对这种局势,除了必须坚守的底线之外,我一定会夹着尾巴做人。且不说你如今武功已失,就算你武功还在也不是师姐的对手,你居然想方设法挑衅她,这不是自取其辱?要知道,你现在不是身边围绕着无数高手护卫的景朝郡主,你只是被限制自由的阶下囚。”
庆聿怀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本能便不愿在齐人面前示弱。
“诚然,你的这种状态和我的决定脱不开干系。倘若我一开始便对你严刑拷打,让你遍体鳞伤连饭都吃不饱,相信你肯定会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至于挨这记耳光。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的确有些责任,不该对你那么宽厚,这与红白脸没有任何关系。”
陆沉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庆聿怀瑾心里微微发寒。
他直视着景朝郡主的双眼,继续说道:“希望你以后能懂得这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庆聿怀瑾偏过头去,没有理他,心中默念我不可能再给你这个机会。
陆沉点到即止,话锋一转道:“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庆聿怀瑾依旧没有开口。
陆沉亦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令兄派人告知我,你朝皇帝已经同意齐景之间展开和谈,关于河洛城、京畿东线关隘和东阳路的归属,以及你和景军被俘士卒的命运,这几天应该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谈判地点选在河洛北边的临颍,我朝使团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即将前往。”
“换句话说,郡主你不需要等待太久就能回去了。”
他这句话让庆聿怀瑾微微一怔,不太自然地问道:“你果真会放我回去?”
陆沉颔首道:“是。”
庆聿怀瑾狐疑地打量着他,基于前两年在这个男人手里吃的亏,她下意识认为对方必然还有阴谋。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对你怎样,其实就算你当初在光华门外没有投降,我也做不出将你扒光吊在城楼上的事情。”
陆沉耸耸肩,继而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不是你朝那些无恶不作的景廉贵族,这种事如果真的做了,焉知我在意的人将来没有沦落险地的可能?当然,为了让你乖乖写那两封信,我必须要虚言恐吓,倘若你真的不肯做,我最多就是杀了你祭奠战死沙场的英魂。”
庆聿怀瑾忍不住骂道:“无耻!”
陆沉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还有什么后手,其实在你朝皇帝同意和谈的那一刻起,我的安排便有了效果。”
庆聿怀瑾皱眉道:“什么意思?”
陆沉搓了搓手,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妨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令尊会不会因为你失手被擒、而景军并未遭遇动摇根本的惨败情况下,被迫接受与我朝和谈,以此来换得你的平安?”
庆聿怀瑾神色一凝。
她从不怀疑父王对自己的关爱有假,但是当问题上升到景朝颜面这个层次,这件事便不能以常理论断。
正如陆沉所言,东阳路和河洛城相继失陷,本质上是燕国武备孱弱的体现,并非是景军拿淮州军没有任何办法。
对于纵横天下几近无敌的景朝来说,被迫和谈称得上奇耻大辱,根源便在于她失手被擒,否则景朝哪有必要接受齐朝的和谈请求?
以庆聿怀瑾对她父王的了解,他必然会在朝堂上坚决反对接受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