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景朝君臣本不需要套上这层枷锁,也不必为此背负一个言而无信的恶名,他们想什么时候南下就什么时候发兵,何必考虑到千百年后史书上的评价?
毫无疑问,陆沉这个要求就是在恶心景帝。
庆聿怀瑾望着对面男子脸上平淡的表情,这次连争论的欲望都没有,漠然道:“还有吗?”
“还有,莫急。”
陆沉放缓语气道:“如今不止郡主陷于我军手中,还有庆聿氏的家臣,景军各级将领,乃至骑步军各种兵卒。具体的人数还在统计中,不过我可以先给郡主报出一个价格。”
庆聿怀瑾不禁瞪圆双眼,面上浮现淡淡的怒色。
陆沉不为所动,道:“普通士卒换战马一匹,伍长拾长换战马五匹,百夫长换战马二十匹,千夫长换战马一百匹。基于目前我军没有俘虏千夫长以上级别的将领,所以姑且到此为止。至于庆聿氏的家臣,每人换战马五十匹,郡主你本人嘛……不多,两千匹。”
“你怎么不去抢!”
庆聿怀瑾气鼓鼓地喊出声来。
陆沉耸耸肩道:“我只是照猫画虎而已。当初你们景廉人隔三差五就南下劫掠,不知抢走我朝多少粮食和百姓,如今我这个报价算是非常公道。另外,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前两个条件到时候可以让两边使臣慢慢扯皮,最后一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直视着庆聿怀瑾的双眼,不容置疑地说道:“北边拿出多少匹战马,我就放回去多少人。少一匹,南边就会多出一颗首级。如果北边一匹都不肯出,我就用你们所有人的首级在河洛城北郊筑一座京观。”
庆聿怀瑾双眼微微泛红,但她心里并没有很激动。
景朝不缺战马,如今世间优良的养马之地都在景廉族的掌控之下,区区几千匹战马不算什么,哪怕这个数量翻倍都可以接受。
就算陆沉会用这些战马壮大锐士营的骑兵力量,将来也很难在战场上和景朝铁骑抗衡。
她当然不明白陆沉这个要求的深意,至少现在想不明白。
故作沉吟片刻,庆聿怀瑾缓缓道:“我不能直接答应你这三条要求,不过我可以写下来送给父王决定。”
“不。”
陆沉干脆利落地摇头道:“上一封信是写给令兄,但是这封关系到赎买你的亲笔信,必须写给你朝陛下。”
庆聿怀瑾怔住。
良久之后,她面色很难看地说道:“你……你是要挑拨离间?”
陆沉坦然道:“是。”
庆聿怀瑾怒道:“你怎么这么——”
“无耻是吗?”
陆沉打断她的话头,继而道:“我只是在模仿你而已。先前你让王师道的手下在永嘉城搅动风云,险些破坏我攻略河洛的大计,如今我自然要加倍奉还。这封信交给你朝皇帝之后,我很想看到他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
庆聿怀瑾冷声道:“莫要痴心妄想,陛下绝对不会怀疑庆聿氏的忠诚,父王亦不会让陛下为难。”
“我相信。”
陆沉再度说出这三个字,然后风轻云淡地说道:“可是我不相信你朝内部没人嫉妒令尊的军权和威望,譬如北院元帅?譬如和庆聿氏并肩的几大氏族?你朝皇帝若是太过偏向你,往后的事情一定会很有趣。”
“我不写。”
“不,你会写。”
“凭什么?”
庆聿怀瑾怒而反问。
陆沉站起身走过来,在她身前停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要做什么?”庆聿怀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年轻女孩,哪怕先前有些决绝的话语脱口而出,当真正面临可能出现的凄惨遭遇,内心的恐惧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消失。
陆沉没有多余的动作,缓缓道:“一饮一啄,皆由天定,往日之因,方有今日之果,你要懂得这个道理。郡主,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相信令尊和你朝陛下有能力解决这个麻烦,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毁掉自己的一切。”
“明天早上,我要看见第一封写给令兄的书信。最迟后天早上,我必须看见第二封写给你朝陛下的亲笔信。”
“言尽于此,你仔细思量。”
陆沉语调平缓,却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意。
庆聿怀瑾沉默不语,她神情复杂地望着陆沉转身离去的背影。
等他走到屋外院中,又有一句话传来:“对了,你现在可以去沐浴,我先前让人去卓园取来你的换洗衣物。如今条件有限,你忍耐一些,不要有太高的要求。”
声音渐行渐远,庆聿怀瑾始终没有反应。
直到一刻多钟过去,她缩在厢房的木桶中,感受着温热的清水包裹着身体,犹如突然间回过神来,不由得抬手恶狠狠地锤起几朵水花。
回忆着先前的谈话,她的眉尖蹙若远山,恨恨自语。
“神气什么?”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五花大绑游街示众,你若是不肯跪下求饶,我就让人将你削成人棍!”
然而庆聿怀瑾并未注意到,纵然此刻她口中所言似乎十分解恨,声音却压得很低,仿佛惧于让外面的侍女听见只言片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