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矢阵是非常实用的进攻阵型,主将和帅旗位于阵形后部,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
相较于强攻姿态的鱼鳞阵,锋矢阵更加兼具防御能力,前锋张开的箭头可以充分抵御来自敌军两翼的压力,缺陷便是尾侧后锋的力量相对空虚。
平原北侧,在齐军列阵的同时,女鲁欢只看了几眼便下达精准的应对之策。
景军的阵型组成只比齐军稍晚一些,并未给对方突袭的机会。
一个庞大的方圆阵出现在萧望之视线之中,这是一种偏向防守的阵型,主将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强弓手、长枪兵、刀盾兵依次排列,堪称密集防守的典范。
方圆阵在士卒素质足够精锐的前提下,可以抗住至少两三倍的敌人,唯一的弱点是因为阵型的结构过于密集且严整,导致机动能力严重不足,在占据优势时很难转化成绝对的胜势,即无法对败退的敌人展开追击。
然而女鲁欢根本不在意这个弱点,因为他手里还有两千精锐骑兵,这可不是燕军拿来充门面的废物,而是常年操练不断、极其擅长捕捉战场机会的景朝铁骑。
一旦齐军出现短时间难以弥补的破绽,这支骑兵便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随着高亢悠远的战鼓声响起,淮州军大阵逐步前压,景军沉稳地应战。
这两支同样精锐、前面有过三次交锋的军队再度交手,初期的试探很难起到显著的效果,弓手之间往复的箭雨更像是战场上独特的招呼。
景军骑兵停留在战场侧翼,女鲁欢并未让他们冲击淮州军的阵型,因为只要是亲身经历过战争的将领,都知道骑兵的作用不是硬闯阵型完整的重甲步卒大阵,这样做的后果必然是骑兵损失惨重,步卒阵型安稳如山。
即便是以陷阵闻名的铁甲重骑,想要撼动训练有素的步卒大阵都非常困难。
对于萧望之和女鲁欢这两位主帅而言,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比拼耐心。
杀伐声渐次而起,淮州军以镇北军为前锋,来安军为中军,一点点挤压景军的前沿阵地。
这样的战争看似不像宛亭之战那般壮怀激烈,惨烈程度却有过之,特别是那些身披全甲的排头兵,几乎是用身躯为同袍蹚出一条血路。
整齐划一的动作,逐渐趋同的嘶吼,煌煌青史之上记载的战役落在眼前这片平原上,便是一幕幕令人眼眶发涩皮肉发紧的画面。
长枪刺入身体,再抽出的时候不会带出一蓬鲜血,而是扯出甲胄里面的絮,继而隐约看见外翻的皮肉,鲜红的血从皮肉间涌出染过战袍,染出丝丝缕缕蜿蜒盘旋的痕迹。
战士往往要过上几瞬才能感受到那种撕裂的疼痛,有人会发出凄惨的叫声,有人则会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亢奋而浑身战栗。
当他倒下之后,后面的同袍会踩着他的尸首继续向前,迎着对面如林一般的兵器,望着对面那一张张同样从紧张到麻木的面庞,握着自己的兵刃往前捅刺。
这里没有神乎其技的计谋,没有慷慨激昂的悲歌,只有极其简单且重复的动作——往前走,杀死挡在你面前的敌人,或者死在敌人的手里。
推进,绞杀,循环往复,直到有一方阵型崩溃。
两军主帅冷静地观察着战局,无论萧望之还是女鲁欢,这个时候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忍。
这一次他们没有轻易下达变阵或者撤军的命令,仿佛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日必然会分出真正的胜负。
直到——
战场西南侧,一杆大旗出现在凛凛朔风之中,上书“飞云”二字。
战场东北侧,又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泰兴”二字。
两员悍将宋世飞和康延孝终于率军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最多只需要一刻钟,这两支生力军便能杀入战场。
然而即便局势突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万景军依旧没有出现半点慌乱姿态,前军牢牢挡住淮州军的突进,方圆阵内部有条不紊地轮转换防。
那两千景军骑兵依旧停留在原地,他们甚至没有去阻截全是步卒的飞云军。
中央阵中,女鲁欢站在瞭望车上,平静镇定地看着两支忽然出现的齐军,不轻不重地下达
“待敌军援军切入战场,尔等再发出讯号。”
几名传令官异口同声地说道:“遵令!”
女鲁欢向前方望去,虽然他不可能看得清萧望之的身影,却仿佛是在对那位南齐名将说话:“如果这就是你的杀手锏,那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淮州军后部,萧望之自然听不到女鲁欢的低语,正色道:“传令,飞云、泰兴二军即刻切入敌军两翼,直取敌方中军。”
“遵令!”
号角声响彻此方天地,旗语号令做出更加明确的指示,两支生力军旋即展开浩浩荡荡的冲锋。
“杀!”
萧望之听着战场两侧传来的咆哮声,双眼微眯望着前方的景军大阵,淡淡道:“这世上哪来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
语调虽轻,却如金石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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