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是说这位陆公子乃是标准的铁血军人,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缘何眼下看来竟如文雅公子一般?
她自然不知道,陆沉这是一种透着疏离的礼敬,不会在她们面前刻意展现所谓的男子气概。
王初珑对此心知肚明,她并未想过两人刚刚认识便能交心,其实只要维持眼下这种和善的氛围,她此行便成功了一半,因此直入正题道:“陆公子,淮州边军是否将青田城和涌泉关作为唯一的目标?”
陆沉平静地说道:“不谈是否唯一,这两处险要之地拦住淮州军北上的步伐,我军必然会将它们定为目标。先前令叔父派人送来东阳路的地形图,此物好则好矣,可是并不能解决这两处地方的坚固城防。其实依照我个人的想法,战场上的目标难以一味取巧,淮州军必须学会怎么打硬仗。”
他微微一顿,望着王初珑说道:“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外力的帮助,如果翟林王氏真有这般恐怖的实力,想来也不会屈居人下。”
终究露出了几分锋芒锐利之意。
王初珑对此早有预料,颔首道:“陆公子言之有理。我此番南下,除了是向淮州都督府展示王家的诚意,还带来了一些你们或许用得上的情报。”
陆沉不疾不徐地道:“请说。”
王初珑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随即缓缓道:“初珑不才,在来时的路上尝试着推演过边境战事。从淮州萧大都督历来的风格推断,你们是想故技重施,从来安防线出兵北上进逼青田、涌泉二地,然后在沫阳路故布疑阵。如此一来,或许燕朝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将重兵集结于沫阳路腹心一线。在这个基础上,萧大都督再动用精锐主力,以雷霆之势强攻涌泉关。”
陆沉右手摩挲着茶盏,淡然问道:“为何是涌泉关而非青田城?”
王初珑答道:“因为涌泉关可以奇袭,青田城只能强攻。再者,攻陷涌泉关后,淮州军主力可绕行至通山城,切断燕军对南面青田城的援护,进而让青田城变成绝地。陆公子方才所言确有道理,任何军队都不能指望永远有内应,必须磨砺出打硬仗的能力。在青田城沦为绝地的前提下,萧大都督便可从容轮转兵力,让这座孤城成为淮州军将士们的磨刀石,一点点锻造出锋利的剑芒。”
锦书不由得悄悄挺起胸膛,眼中浮现与有荣焉的神色。
陆沉抬眼望向王初珑,两人目光交错,并无旖旎之意。
他从容地问道:“如此说来,王姑娘对这套方略并不赞同?”
“不敢。”
王初珑语调柔和,继而道:“初珑只是纸上谈兵,并未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岂能妄言个中得失。我此番南下淮州,还带着家叔准备的一份礼物,或可对陆公子和萧大都督有所臂助,只不过这份礼物与陆公子先前之谋有所偏离。”
陆沉道:“王姑娘但说无妨。”
王初珑轻声道:“家叔虽是燕朝宰执,这些年也在想方设法培植力量,但一直很难将手伸进军中。燕军内部主要分为几股势力,如现任枢密庞师古一系,已经身故的原枢密副使陈景堂一系,以及景朝在军中发展的拥趸。故此我家能够提供的帮助不算太多,仅有东阳路西南部的平利城,守将可以为我所用。另外,沫阳路兵马都总管朱振也是我家的人。”
平利城?
陆沉脑海中浮现这座城的位置,它位于盘龙关正北边,乃是东阳路的西南门户,与属于沫阳路的新昌城如两只拳头一般,构筑起控扼盘龙军出关的坚实防线。
至于沫阳路兵马都总管朱振,虽然此人不算当世名将,但陆沉对其很了解。
去年萧望之佯攻青田城时,这位朱总管便奉原沫阳路大将军陈孝宽之命,带领数万精兵北上驰援,然后又灰溜溜地返回沫阳路,从始至终毫无建树。
在王初珑说出这番话后,陆沉便陷入沉思之中,她和锦书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俊逸的男子。
与先前的温文尔雅不同,此刻的陆沉虽然沉默不语,却有一种凛然气势散发出来。
宛如虎踞龙盘。
片刻后,陆沉看向王初珑,沉静地道:“王姑娘,我需要斟酌一下利害得失,或许会修改先前的既定方略,过两天再来请教。”
王初珑便道:“但有所问,知无不言。”
陆沉暂时放下心中所想,颇为关切地问了一番王初珑对此间生活的想法,持礼甚恭,并无不妥之处。
片刻过后,陆沉起身道别,王初珑亲自将其送到门外。
回身时,锦书悄悄道:“小姐,你对陆公子观感如何?”
王初珑目视前方,轻声道:“很好。”
她心中却苦笑一声,陆沉从始至终有礼有节,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生疏?
不过……
既然迈出了
她同时又有些好奇,却不知那个年轻男子究竟会想出怎样的全局谋划?
不知不觉间,她逐渐开始站在陆沉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陆沉虽然两世为人,终究在有些时候会忽视这个时代的特色,如王初珑这般孤身南下,毫无迟疑地住进陆宅,难道她将来还能嫁给别人?
从王初珑决意南下那一刻开始,她这辈子的幸福便寄托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
只盼他是良人。
女子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悄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