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冰雪望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了解自己的心意,嫣然一笑道:“放心,到时候对面下场的也只会是年轻将官,据我所知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你的武功足以应付。再者你这次名扬京城也不是靠战场搏杀,而是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只要随便应对几下,陛下自然会叫停后面的挑战。”
“我其实不担心这个,只是觉得……”
陆沉微微停顿,神情复杂地说道:“陛下也挺不容易的,成日里要面对这群糊涂人。”
厉冰雪扬眉道:“糊涂?他们一点都不糊涂。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这些人个个都是精湛自如,有时候连我爹都忍不住感叹,要不是靖州掌握着大齐西北门户,将士们的饷银肯定要不到。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也没有实额发放的时候,每次都会克扣几分,要是我爹从中再捞一笔或者对糊口都不够,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陆沉轻叹一声,道:“如果不是令尊和萧大都督在边疆支撑大局,无法想象局势会糜烂到怎样的地步。陛下纵然有心改变这一切,朝中的症结却过于深重,很多时候他也只能无奈以对。说到底,左相在朝中的实力太庞大,即便他通过种种方式表明自己不是权臣,可这两个字早已成为现实。想要捅破这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恐怕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
说到这儿,他脑海中猛然蹦出一件半年前的往事,继而陷入沉思之中。
厉冰雪望着他眉头微皱思索的模样,并未出言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
……
南城八平坊,右相府邸。
散朝归府的右相薛南亭来到正堂,抬眼看向毕恭毕敬站着的长子薛若谷,淡淡问道:“今日可有陆家的拜帖?”
薛若谷答道:“回父亲,并无。”
薛南亭目光微凝,悠悠道:“陆沉虽然年轻,却足够沉得住气,你要多学学这等气度。”
薛若谷时年二十三岁,去岁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修史。
他性子本就沉稳,又在翰林院这种清贵衙门修身养性,听闻这话不禁略有些感慨,暗道那位名叫陆沉的校尉属实命好,竟然可以凭借武将身份得到父亲这般郑重的认可。
虽然稍稍不服气,薛若谷还是恭敬地答应下来,又道:“父亲,叔爷不是在家书中说过,陆校尉肯定会登门拜访?”
薛南亭不疾不徐地说道:“叔父自是一片好心,唯恐陆沉在京城受了委屈,所以提点过那孩子进京之后马上来我这边拜会,也算是告诉京中那些无事生非的纨绔们,陆沉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辱的边军武将。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小心谨慎,难怪两位大都督对其赞赏有加。”
“小心谨慎……”薛若谷终于忍不住,垂首说道:“父亲,他在矾楼中险些与李三郎发生直接冲突,现在京中很多人都在笑话李三郎,又说陆沉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这似乎谈不上小心谨慎。”
薛南亭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这就是为父让你待在翰林院修史的原因。”
薛若谷微露不解。
薛南亭没有故作玄虚,温言解释道:“李三郎主动结交陆沉,一方面是希望在陛下心中扎根刺,另一方面则是要拉拢陆沉进而通过他来改变其他边军武将的想法。在当时的局面下,陆沉如果稍稍软弱,他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其尴尬,岂不闻人言可杀人乎?正因为他足够小心足够敏锐,才能当机立断地斥责李三郎,从容立于不败之地。”
薛若谷认真地听着,心中渐渐回过味来。
薛南亭又道:“也是因为这样的考虑,陆沉明白自己身为边军武将,必须要远离朝中各方势力,如此才能让陛下放心,所以他没有来拜会我。这几天陛下的心情明显不错,与陆沉之前的面圣应该脱不开关系。”
薛若谷应道:“原来如此,儿子受教了。”
便在这时,府中老管家进来禀道:“相爷,许大人来了。”
薛南亭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颔首道:“请他到外书房相见。”
片刻过后,薛南亭独自来到外书房,一位年过四旬面容清癯的文官起身行礼道:“见过薛相。”
薛南亭平静地说道:“许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这位姓许的文官落座之后,直截了当地说道:“薛相,四天后便是大朝会。近来那些人私下串联,就等着在大朝会上鼓噪生事。依下官猜测,无论是陛下要在江北另设新军,还是将边军几位都指挥使调入京军,他们肯定都会不遗余力地反对。”
薛南亭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知道。”
许姓文官凝望着他沉稳的面庞,压低声音道:“敢问薛相,我等是否要趁势出手?”
薛南亭没有立刻回答,冷静地思考着。
良久之后,他缓缓道:“有些事陛下不好开口,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要体恤圣意,再者如果不能修正一些人错误的想法,北伐将会变得遥遥无期,最终成为一场空谈。”
“下官明白了。”
许姓文官神情肃穆,语调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