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便有人壮着胆子吼道:“陆校尉,顾魁对你一片真心,为何伱要将她拒之门外?莫非校尉自恃功劳在身,便不将京城魁放在眼里?”
陆沉抬眼望去,从容不迫地说道:“此乃我和顾姑娘之间的事情,与阁下何干?”
那人立刻反驳道:“世情凉薄,人心不古,我等怎能袖手不理?陆校尉分明是瞧不起顾魁,只为自己清名着想,却要硬生生将她逼死!”
这番话瞬间赢得一片呼应。
陆沉长刀拄地,哂笑道:“好一个义薄云天。陆某才来京城数日,就已经被诸位扣上这么大的罪名。不够陆某心中有一个疑问,既然诸位都知道青楼之地非女子良属,为何不肯早些拯救顾姑娘于水火之中?这位仁兄,据闻京城有青楼上百家,依我看不如就由你主持大局,咱们每人凑出一笔银子,为成百上千的青楼女子赎身如何?”
场间一片死寂。
那人感觉到自己忽然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登时面色微微发白。
其他人仿佛突然间失去反驳陆沉的勇气。
主要是这顶帽子实在有些重,没有人敢于将它戴在自己的脑袋上。
一些人神情古怪地悄悄打量着站在台阶上的年轻校尉,暗道这人好犀利的口齿,竟然不比那些惯于辩经析义的文人逊色。
陆沉神情依旧平静,再度看向那辆马车说道:“顾姑娘决意从良自然是件好事,相信诸位都非常认同,只是陆某福德浅薄,委实无福消受,还望顾姑娘理解。”
墨儿捻着衣角,忽然觉得这位陆公子真真是光风霁月。
车厢内静默无声。
一群权贵子弟神色怔怔,难道这件事就此了结?
陆沉淡然道:“陆某知道顾姑娘这份心意极其深重,因此今天公开说明此事,并非陆某瞧不上顾姑娘或者别的缘故,只是人活于世终究要看缘法二字。”
仿佛是在呼应他这番话,长街尽头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众人紧张地望去,便见二十余骑出现在视线内,为首者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
二十余匹高头大马带给在场人群极大的压迫感,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剽悍之气汹涌扑来,众人只能往两旁避开让出一条路。
一些人认出这位女将便是靖州大都督厉天润的掌上明珠厉冰雪,远处那些权贵子弟更是转过头去,以免惹火上身。
毕竟这位厉姑娘连左相家三公子都敢照打不误,而且事后没有任何麻烦,天子和左相都站在她那一边。
厉冰雪与陆沉目光交错,随即策马来到马车旁边,淡然地道:“顾姑娘,我是厉冰雪。”
马车门随即打开,一抹绝色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瞬间倾倒一片人心。
顾婉儿一丝不苟地行礼道:“见过厉校尉。”
厉冰雪同样有些惊奇,如此美人委实罕见,于是她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沉,却见他目光纯澈神情如常,心中不由得暗暗称许,然后对顾婉儿说道:“方才陆校尉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顾婉儿垂下眼帘说道:“听清楚了。”
厉冰雪颔首道:“如今你已赎身,但是想必还有诸多牵连不断的事情,你一个弱女子终究无法自决。既然你和陆校尉有缘无分,总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那边,将来随我去靖州。”
顾婉儿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厉冰雪微笑道:“放心,我非登徒子,不会欺负你,在我身边暂住也不会影响你的清名。等将来去靖州之后,你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没人能伤害到你。”
旁边站着的墨儿身体微微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机。
那李家三公子喜怒无常性情暴戾,如果这件事办不成,谁知道他会对姑娘做出怎样残忍的举动。而且在京城之内,她们主仆二人便是无根浮萍,连逃走都无能为力。
如今却……
顾婉儿怔怔地望着马背上神情洒然的厉冰雪,款款矮身福礼道:“小女子拜谢校尉的恩德。”
“上车吧,我让人送你到我那儿去。”
厉冰雪语调温和地说着。
顾婉儿和墨儿再度拜谢,临上车前,她忽地转头看向陆宅大门,只是刹那一眼,她便将陆沉的面孔牢牢铭刻在心中。
她当然知道厉冰雪为何要这样做。
马车缓缓驶动,在十余名厉家剽悍亲兵的护卫中离去,途中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阻拦。
街尾角落处,宋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一股极其荒唐又恐惧的情绪涌上心头,随即两眼发直地瘫坐于地。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李三郎盛怒之下的恐怖景象。
陆宅外面的人群无所适从,仿佛一场盛大的烟火集会最后全都是哑炮。
然而先前被陆沉用话语挤兑,后面又亲眼目睹厉冰雪的凛然爽直,又有谁再敢跳出来做出头鸟?
人群终于散去,厉冰雪策马来到台阶之下,凝望着持刀而立的陆沉。
两人忽地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