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吐了吐舌尖,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平时也不会自斟自饮,只是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就像你在兵事上能够做到无师自通一般。”
陆沉自然不会怀疑,因为这将近半年的相处当中,林溪从未刻意提过饮酒之事。
他将酒壶和杯盏放在小几上,然后在另一边坐下,斟酒之后推过去一杯,好奇地问道:“那么师姐在山里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呢?”
林溪握着杯盏浅浅饮了一口,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悠悠道:“小时候就是习武,每天卯时二刻起床,用一个时辰的时间锤炼根基。吃完早饭之后,父亲会教我外门功法,大概会有一个时辰左右。午后我可以休息一会,下午便是自己琢磨练习的时间。等到晚上,父亲若有空便会检查我的进度。”
陆沉默然,缓缓饮完杯中酒,感慨道:“很辛苦。”
“辛苦?”林溪摇摇头,淡然道:“你觉得很辛苦,我的兄长和弟弟们却无比羡慕。父亲对他们的要求极其严格,却很少会像对待我一样,亲自督促他们习武的进度,这件事一般是由师叔来做。其实我也不觉得辛苦,因为从小就知道很多人吃不饱饭,而我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
陆沉轻声道:“但是你终究要有自己的生活。”
林溪摩挲着手中的杯盏,目光追随着那轮明月,略显怅惘地说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在与你谈论之前,我心里其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从小到大,我见到的每个人都在奔波忙碌,父亲更是一天都无法停歇,所以我想尽力帮他做一些事情。”
她转头望着陆沉,微笑道:“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的生活?”
陆沉再度斟酒,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爹希望我能做一个生活无忧的富家子弟,其实以陆家的底蕴和产业来说,只要我不是那种愚蠢至极的败家子,达成这个目标倒也不难。”
“确实不难。”
“每个人的想法都会不断地变化,或许曾经我也那样认为,但是在经历过这些事之后,我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些更好的事情。”
“更好的事情?”
“比如大家不要再打生打死,可以坐下来安稳过日子。”
“这很难呢。”
“只要把不同意的人都解决掉,剩下的人就不会反对了。”
林溪不禁莞尔道:“很对。”
陆沉没有刻意云山雾罩,因为他知道林溪不喜欢这种谈话的方式。
林溪不紧不慢地品着酒香,缓缓道:“这几天回想过往,我亦感到好奇。你和我本应该处在对立的层面上,我是山中长大的江湖人,你是富贵傍身的公子哥,哪怕因为长辈的情义不会为敌,按理不该这般亲近。”
“这就是命运。”
陆沉轻声感叹,又转头望着林溪说道:“或者说缘分。”
林溪心尖一颤。
她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否则也无法轻易领悟那些高深的武学。
有些事不必挑明,有些话无需说透。
她自然懂得。
但是……
她想起远在北方的父亲和数千帮众期待的目光,便柔声说道:“师弟,南齐朝堂上好人不多,将来你平步青云之后,要时刻带着小心,切记不要轻信旁人。我知道你很聪明,为人处世上很少会有错处,但是人心难测,尤其是那种波诡云谲之地,更要谨小慎微。”
“我会的。”
“你不必担心我,虽然在战场上我远不及你,但是论行走江湖我肯定比你经验丰富,而且我只是喜欢独来独往,不代表我身边没有帮手。回去之后,我会将你的叮嘱悉数转告父亲,也会按照你的交代去做那些事情。”
“好。”
“还有你要记得勤练不辍,武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林溪轻声细语地说着,思绪略有些杂乱,仿佛是想到哪说到哪,但是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对陆沉的关心。
陆沉凝望着深沉的夜幕,仔细地听着,言简意赅地答应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壶酒已经见底,两人也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感受着夜风的吹拂。
“师姐。”
陆沉忽然开口说道。
“嗯?”
林溪应了一声,随即尾音一颤。
陆沉伸出自己的右手,握着林溪的左手,他的动作一点都不快,以林溪敏锐的五感和高深的武功,完全可以轻易地躲开。
但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导致感官略显迟钝,林溪没有躲开,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陆沉没有得寸进尺,因为此刻填满他内心的是名为怅惘和不舍的情绪。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
陆沉在沉默良久之后,轻缓又郑重地说道:“我会去找你。”
林溪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应道:“好。”
明月皎皎,清辉洒在人间,映照在他们的身上,泛出温馨而又清澈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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