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失笑道:“何止听说过,算得上如雷贯耳,毕竟那可是传承数百年的门阀世家。”
王骏摇头道:“不过是腐朽之物罢了。”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和后人的归纳,世间门阀大约从四百多年前开始形成。
大齐立国之前的六十余年混沌岁月里,门阀体系受到极大的冲击。
乱世之中社会秩序遭到严重的破坏,很多世族就此消亡,能够延续下来的无不经历过漫长的蛰伏。
相较于鼎盛时期遮天蔽日的雄厚势力,如今的门阀世家自然不比当年,但仍旧是这个社会当中不容忽视的力量。
陆沉记得很清楚,薛老神医的本宗是江南清源薛氏,这一辈的代表人物便是官居齐国右相的薛南亭。
又有扎根南方传承十余代的锦麟李氏,家主便是齐国左相、在朝堂上可谓无人可以撼动其地位的李道彦。
这两家算是南方本地极为出名的门阀世家,此外还有屈、李、刘等等当年南渡的高门大族,虽然在南边的底蕴比不过清源薛氏和锦麟李氏,但在十多年过去之后,也逐渐生根发芽不断扩展势力。
而王骏所提的翟林王氏,应该属于诸多门阀之中最顶尖的那一拨,虽然投靠景朝让家族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们在北地的影响力仍然非常强大。
对于这种把持大量资源奴役百姓的世族,陆沉心里自然没有好感,不过他没有因此对王骏有偏见,毕竟王家父子已经表现出非常明确的态度。
他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将这些事全盘托出,就不怕你那位堂姐因此恼怒于你?”
王骏坦然道:“卑下的堂姐其实不同意王家投靠景朝,但她终究无力改变长辈们的想法,因为二伯父在王家本宗内部也没有足够的发言权。当年卑下曾经问过她,是否愿意一起来旬阳,堂姐还没答复,家父就将卑下狠狠训了一顿。”
“为何?”
“因为二伯父不愿意离开翟林,堂姐毕竟是女儿身,又待字闺中,怎能舍弃父母远去?”
陆沉登时了然,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说说你对如今沫阳路局势的看法。”
王骏心中一动,知道这是明确的考校之意,便斟酌道:“如今我军局势大好,伪燕在沫阳路的兵力配置非常空虚,只要能顺利收复江华城,那么整个东南部就能连成一片。不过在卑下看来,如果朝廷没有做好全面北伐的准备,我军就要及时收缩战线。”
陆沉缓缓道:“说具体一些。”
王骏伸手在地上描绘道:“校尉请看,如今我军北到新昌城,南至衡江,除了南方的江华城之外,已经将沫阳路的东南部纳入囊中。表面上看,大齐靖州和淮州就此连成一体互为奥援,但这么长的战线意味着极大的防守压力。如果要应对接下来伪燕和景朝的反扑,我军必须要尽快做出取舍。”
陆沉淡然道:“你是说,我军应该放弃北边的新昌和石泉等地?”
“校尉明见。”
王骏对沫阳路的地理极其熟悉,这两天显然也有认真的思考,从容地说道:“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新昌城东面就是盘龙关,这两处可以互为犄角,让靖州军和淮州军可以更加便捷地相互支援。但实际上这很有难度,一者新昌城与盘龙关的距离超过五十里,敌军可以轻易切断二者之间的道路。”
“第二,如果我军将战线的最北端设置在新昌城,那么我军在沫阳路的地盘便是一个南北方向的狭长地带,补给线太长,粮草辎重运送的压力极大,很容易出现顾此失彼的情况。”
“如果我军将防线核心设置在江华城,北边有旬阳,西北有将乐和尤溪二城的遮蔽,靖州军又可随时调动支援,那么就能形成真正的实占区。”
“最重要的是,即便我军将防区北端设置在江华一带,沫阳路通往淮州的三条古道也都在这个范围之内,并不会影响靖州和淮州将来的互通有无。”
王骏无比流利地说完自己的考虑,然后有些忐忑地望着陆沉。
如果按照他的分析,那么此番靖州军和淮州军打下的地盘将缩小一半左右,盘龙关外依然会是北燕的势力范围。
陆沉知道这个方案不太容易被军中众将接受,毕竟打下来的地盘就代表着军功,拱手相让无疑会让很多人的功劳大打折扣。
但是这些考虑没有必要对王骏说得太过详细。
故此陆沉平静地说道:“你的判断很有道理,我会如实禀报两位大都督。”
王骏面露喜色。
陆沉又道:“好好休息一阵,接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赶到江华。”
王骏连忙起身道:“卑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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