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哪怕广陵城破淮州失陷,只要陆家及时去讨好景朝的豺狼,就像河洛城里那些人做的一样,他依然可以维持奢遮的生活。
但他因为那些如草芥一般的百姓,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意,这足够让林溪刮目相看。
两人从出城到现在一直并肩战斗,林溪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即便只是这一刻,也够了。
林溪面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从容地策马向前,很快便追上陆沉,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再度并肩杀向敌人。
后面便是李承恩,再后是许家派来的两名高手,陆家的护院,城内各家大族贡献的人手。
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
前赴后继,绝不停歇。
这股决然的气势终于震慑住秦淳,在先前的调度中他并没有犯下太多的错误,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久战之下的北燕军队外强中干,但那虽然很危险却仍有拖延寻求转机的可能。
当陆沉带着所有人近乎亡命一般的冲锋时,秦淳做出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中军后撤!”
当这道命令发出后,战场上大部分人便看见,景军核心区域之内那杆帅旗向南移动。
厮杀中的陆沉瞧见之后,忽地嘴角咧开。
极其复杂的战场上,一个小小的变化足以决定整场战事的走向。
在北燕军队溃败,景军本阵已经松动的情况下,帅旗被迫南撤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淳高估了部属们的抗压能力,同样低估了陆沉的决心。
景军溃败的迹象彻底显露。
左翼广陵步卒杀开一条血路,刘统钊和宁雍两位年轻悍将浑身是血地冲开敌人的防线,堵死了秦淳的退路。
另一个方向的北燕溃军冲开了景军的阵型,厉冰雪指挥着飞羽营一通掩杀,景军阵型轰然垮塌。
中军阵中,陆沉胯下的坐骑忽地一声哀鸣,却没有立刻倒下,等他脱离马镫跳下之后,伤痕累累的神骏才轰然倒地。
陆沉没有时间伤心,他双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燃烧着体内全部的力量,大步向前加速疾冲。
此刻双方的人马犬牙交错,几乎遍地都是人,战马已经很难前行,林溪和李承恩毫不犹豫地弃马跟上,又有二十余人先后如此。
十步之遥!
这十步仿佛比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走的所有路都要漫长。
但他始终没有停下。
在最艰难的时刻,秦淳终于不再后撤,他和身旁的亲兵们蜂拥而上,要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将杀到面前的齐军全部斩杀。
秦淳同样盯着陆沉,此刻他已经完全能够确认,就是这个年轻人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一举夺占广陵建立奇功的梦想化为泡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眼中泛起一抹狰狞且疯狂的杀意,连进数步挥刀砍向陆沉的脖颈。
陆沉不退反进!
秦淳望着对方脸上冷厉的神情,心中突感不妙,但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改变身体的姿态。
一柄斩马刀从左侧刺来,狠狠捅进秦淳的小腹,林溪鬓发散乱,唯独眼神依旧明亮。
秦淳脚步猛地一滞。
另一杆长枪斜刺里杀来,贯穿他的肋部,李承恩脚步一颤,随即又猛地站稳身形,牢牢抵住秦淳的身体。
秦淳手中的钢刀顺势落下,但已经失去了一半力量,陆沉不避不让,任由这把刀落在自己的肩头,一阵剧痛袭来,他却毫不在意,在对方其他人抢上来之前,双手持刀奋起最后的力量横砍而去!
“给我去死!”
秦淳的头颅飞起,旋即掉落于地,骨碌碌滚出数步。
他瞪大着眼睛,望着那具无头身躯无力倒下,望着那杆帅旗被人掀倒在地。
“万胜!”
激昂的吼声弥漫整个战场,随着帅旗的倾倒,景军彻底失去了斗志,犹如野兽一般漫无目的四散溃逃。
陆沉以刀拄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扭头望向远方的广陵城。
他听着己方将士延绵不断的欢呼声。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露出一抹几乎油尽灯枯、而又极其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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