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勇正色道:“何事?”
伙计道:“我们原本以为陆通与薛怀义只是比较深的交情,如此足够将薛家牵扯进来,但仍旧差了点火候。近来上面探明一件事,元嘉之变以前,陆通竟然救过薛怀义的命。”
顾勇神情微变。
比较深的交情和救命之恩这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郑重地问道:“消息属实?”
伙计颔首道:“这是从薛家一名老家仆口中查到的,而且已经和当年的某些事情做了印证,可以确定为真。”
顾勇很快就领悟了对方话中的深意。
陆沉是陆通的独子,而陆通对薛怀义有救命之恩,如果陆沉死在织经司衙门内,陆通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子复仇,届时薛怀义又怎能置身事外?
再者,陆家商号在广陵颇有名气,对于整个淮州的商贾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倘若陆家因此家破人亡,其他人焉能不兔死狐悲?这对于淮州的稳定同样是一个打击。
只是在苏步青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强杀陆沉即便能成功,顾勇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沉默片刻后,顾勇幽幽道:“老徐,你回去之后,去一趟我的老家——”
谁知伙计这时忽然打断他的话头:“上面决定,这件事不用你动手。”
顾勇怔住,面露不解之色。
伙计道:“我们留在陆宅附近盯梢的人,昨日发现了那孙宇的踪迹。”
“孙宇?!”顾勇微微变色,旋即沉声道:“陆沉果然将此人交给了苏步青,按理来说孙宇这样的小角色不值一提,他应该不会知道多少事情。”
伙计摇头道:“但是从苏步青对其的重视来看,此人或有一些奇特的能耐。上面的意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抓紧时间除掉这个漏网之鱼,这件事便交给你来做。”
相较于在织经司衙门内强杀陆沉,解决一个躲躲藏藏的孙宇显然要容易很多。
即便苏步青事后问责起来,顾勇也可推诿不知,或是在追捕孙宇的过程中不小心错手杀死对方。
对于经验丰富的密探来说,这种事可谓得心应手。
顾勇略觉宽慰,又问道:“那陆沉呢?”
伙计斟酌道:“既然苏步青在怀疑你,那么你方才所言织经司内卫的目光肯定会聚焦在你身上,只要你带着人去杀孙宇,他们肯定会跟过去。与此同时,画月楼这边也会卖一个破绽,将苏步青留下的其他人手吸引过来。”
顾勇迅疾了然,赞道:“如此一来,衙门那边实力极其空虚,我们只需要少数好手就能闯入杀死陆沉!”
伙计微笑道:“上面决定在后日同时发动。”
顾勇当即起身道:“我立刻着手安排,你让人查明孙宇的藏身处,用最安全的那个方式告知于我。”
伙计应下,然后一反常态地将他送出画月楼。
顾勇离开后,楼内的生意渐渐忙碌起来,伙计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恭敬地招呼每一位客人。
直到月上树梢,画月楼打烊之后,伙计才终于能够歇下来。但他没有回住处歇息,而是在和掌柜说了一声之后,潜行于夜色中,来到画月楼南面一座普通的民宅内。
暗室之中,一人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伙计将他和顾勇密谈的内容一五一十道来,没有任何隐瞒和遗漏。
那人听完之后沉默良久,缓缓道:“我知道你心有不忍,但是顾勇已经暴露,苏步青如今将他当成一个诱饵,试图勾引我们上钩。你要记住,顾勇不比张溪,他知道我们内部很多隐秘,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从声音判断,这应该是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
伙计对他既敬又畏,虽然此人在南齐境内并无如何显赫的身份,却是北燕察事厅主官王师道极为信任的心腹,且是察事厅在淮州境内的主事之人,这次的所有谋划便出自他之手。
伙计将心中那抹伤感的情绪压下,垂首应道:“卑下明白了。”
那人微微颔首道:“杀死陆沉和孙宇后,送顾勇一程,让所有的线索到此为止。”
伙计道:“是。”
那人又道:“就这样罢。此间事了,你隐姓埋名一段时间,等我忙完边关的事情再行安排。”
北面边境,另外一桩大事正在筹划。
若是此番北燕能夺取盘龙关,拿下淮州便不再是奢望。
伙计闻言心中一凛,恭敬地行礼退下。
行走于凄冷的夜色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轮残月,发出一声饱含万千感慨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