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拱手道:“还请顾大人手下留情。”
他在两名织经司密探的引领下进入府衙,从侧面回廊步入后宅,然后在一间偏厅内见到了顾勇口中的织经司淮州司检校苏步青,然而却没有瞧见旁人。
本该是地主的广陵知府詹徽不在,这具身躯原主的父亲陆通亦不在。
这与陆沉的预计有些出入,不过他很快就醒悟过来,在这位苏检校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尚有稚气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毫无疑问是一个很不错的突破口。
一念及此,他收敛心神控制着面部表情,望向端坐于太师椅上的三旬男子,从容行礼道:“晚辈陆沉,见过苏大人。”
目光锐利,精悍且自信,这是苏步青给他的第一印象。
苏步青同样在观察这个商贾之子,但见他容貌俊逸,神态爽朗清举,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如许,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张没有沾染笔墨的白纸,透着干净和单纯的气质。从他简短的言辞来看,这个年轻人显然有几分傲气,绝非其父陆通那种滑不溜丢的老货。
一番打量下来,苏步青心里有了把握,指着左边下首的交椅,淡然道:“陆公子坐下说话。”
陆沉道谢落座,腰杆挺直如凛凛松柏。
苏步青浅浅饮了一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陆公子可知本官为何要将你请来此处?”
陆沉坦然道:“先前顾大人带着兵丁将鄙家商号拦在城外,然后从上到下搜检一番,说是怀疑陆家与北燕细作有关联,商队里藏着陆家通敌的证据。不瞒苏大人,晚辈听到这话之后是一头雾水,不知织经司诸位大人为何会有这种判断。”
他迎着苏步青审视的目光,疑惑地问道:“敢问苏大人,此事究竟因何而起?”
苏步青心里闪过一抹恼意。
方才在詹徽与陆通当面,他接到顾勇提前派人回城送来的消息,得知自己的下属一无所获,并未找到任何证据,当时他便有些下不来台。
毕竟此前他言之凿凿胸有成竹,短短半个多时辰便被打脸,即便他城府极深也难免恼怒。
此刻苏步青双眼微眯盯着陆沉,缓缓道:“你真不知?”
陆沉摇头道:“晚辈确实不知。前几日商队经由盘龙关入境的时候,那边的宁理宁都尉便带着麾下精锐对商队进行全面的搜检,最后的结果证明陆家商号没有可疑之处。”
他在说到宁理的时候,状若无意地观察着苏步青的反应,然而对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好似他说起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名。
莫非这位苏检校与陷害陆家的阴谋没有关系?
苏步青自然不知这个年轻人心思这么深,他话锋一转道:“二月初十,本官的下属在泰兴府抓获一窝北燕的细作,然后顺藤摸瓜挖出泰兴军掌团都尉张溪,其人早已被北燕奸细拉拢腐蚀,暗中向北燕传递淮州都督府的军情奏报。”
他的陈述印证了先前陆沉从宁理口中得知的消息,同时解答了陆沉心里的一部分疑问。
这个阴谋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有人借着大势搅动风云。
陆沉眼中浮现敬意,由衷地说道:“苏大人运筹帷幄指挥有方,端的令人佩服。”
苏步青略显意外地看着他,从陆沉的脸上只能看到诚恳的神色,并无丝毫担忧之意,不禁暗道这家伙是不是太单纯了些?难道他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
沉默片刻后,苏步青只能挑明道:“在审问过张溪之后,本官得到一个更重要的情报。张溪并非北燕细作拉下水的唯一叛徒,在他之外还有一人。只是张溪亦不知道此人身份,据说那个叛徒隐藏得极好。”
陆沉微露怒意,朗声道:“苏大人,这张溪肯定有所隐瞒,何不继续审问?”
苏步青微微低眉,淡漠地说道:“没有机会了。”
陆沉不解地问道:“苏大人此言何意?”
苏步青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平铺直叙地说道:“本官让人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因此他才会说出那些隐秘。只可惜此人身子骨很虚弱,才受了一百零九刀就一命呜呼。其实本官有命人不断帮他上药,不成想他还是没有多活一段时间。”
陆沉心中一凛,对方的这番话不仅仅是讲述一个残忍的事实,更是用明示的方法敲打自己。
他故意略显紧张地望过去。
苏步青对这个反应比较满意,继续说道:“不过张溪在死之前交代,他和那人的联系是由第三方进行传达,陆公子想不想知道这个第三方是何人?”
陆沉抿唇不答。
苏步青上身前倾,一字字道:“张溪说,第三方就是广陵陆家。”
厅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