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阳宫殿中,一场辩论方歇,辩论双方无不斗志高昂,互不相让,这两人正是秦如和谈鸣。
方才他们两个已经当着大王、安平侯和众朝臣的面各抒己见,阐明了自己的执政观点,然后又针对对方观点展开了血雨腥风的辩论,将对方贬的一文不值同时又无限抬高自己,表明只有自己才是最好的,是最适合秦国的。
两人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煞是精彩,让观战的朝臣们频频点头,直言他们秦国又要添新的人才了。
就跟王孙谦说的那样,在此次上交的策论当中,不乏真知灼见文采斐然之人,但选评这些策论的朝臣评判官们有自己的立场和偏向,若单论文章才华胜出秦如和谈鸣的人有几个,但综合评价下来,能担任会长的唯有这两人而已。
或者主导秦国执政方向的大人物们希望能从这两人当中选出一人来总领秦国商会这个钱袋子。
其他更多中立的臣子们更倾向于选谈鸣,因为谈鸣年过不惑,年富力强,老成持重,正是做大事的年纪。
反观秦如,一个黄毛小儿——倒是无人站出来拿秦如是个女孩来说事,现在秦国底层和中层庞大的女官、女吏团体已经成势了,若论女子为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论——还梳着童子髻,能做什么?估计上任了也只能人云亦云,还不是要依靠有经验的老人做决策,她只起一个盖章的作用。
这又不是做大王,大王年纪小,需要老臣来辅佐天经地义,商会会长是臣子,不能做事的臣子,留她在上面干什么?除非她能是安平侯第二,否则,还是要尽早换了让能做事能朝议的人上去。
一句话,选秦如这会长算是白选了,她若是有意愿,倒是可以在商会学习历练几年,再做打算。
但以公子傒为首的宗亲们寸步不让,秦如年纪小又如何,他们宗室有的是人给她用,而且商会本来就是宗室的私产——此处宗室们绝对是狭隘了,是给秦如拉后腿的减分项——因为公子缯之事他们宗室已经让步了,没有他们自己上,而是推了个小女郎出来,他们都这样忍让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彻底将宗室挤出朝堂之外?你们能吗?!
于是大殿中支持双方的臣子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
秦王政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他的臣子们指着对方鼻子骂成一团,他趁臣子们骂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问坐在侧位的秦鱼:“叔祖,您想谁做会长?”
秦鱼也在分析其中利弊。
此次会长选拔过程,虽然题目是他出的,但全程他基本没参与,甚至中途策论他都没看几卷,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近日没时间没精力更没心思看。
他跟云姬努力多年,近日终见成果:云姬怀孕了。
两辈子头一回做父亲的秦鱼跟大部分的新手爸爸一样,经历了惊喜、惶恐、慌乱、头脑发热、没头苍蝇乱忙活到最后镇定自若的过程,等秦鱼终于镇定自若的安排好再有几个月就可以迎接新生儿降生的准备后,这边考
试已经到了当堂辩论的环节了。
秦鱼并不是因为妻子怀孕就顾头不顾腚的连朝政都放弃不管不顾了,而是他认为天下政务是做不完的,朝中有那么的臣子,用不着事无巨细都由他过问,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给人一种朝中没了他就运行不下去的印象。
尤其是秦王政,他得学习并习惯独当一面,毕竟他才是秦国的王,以及以后一统天下之后,秦始皇帝是他,而不是他秦鱼。
所以,秦鱼走的很干脆,他就离开三五天,能出什么事?
然后他看到了谁?
他的小侄女秦如,是如何从济济人才中杀出重围,站到最前面竞选会长的?
秦鱼当然是知道秦如的志向和努力的,他也非常支持她去做,但支持和鼓励不代表秦鱼认为她现在就有这个能力去做会长。
如果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秦如能脱颖而出他毫不奇怪,但现在,还是太早了,就算她学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也不行,秦国在他之前,都是看不上理论空谈的,秦国重视的是实操,是能真的将制度和方法落实到黎庶身上的人。
会长是要参加朝会,参与制定国策的人,不是秦鱼贬低秦如,只人生阅历这一方面,她就输给了所有人。
秦如不是他当年,他当年只是弄了一个商会的架子出来,其他填补商会血肉,真正赋予商会灵魂的其实是当时的相邦范雎,他暗中利用和操控商会向利于秦国攻伐他国的方向前进。
而对商会本身沟通运输财货的功能,秦鱼也只是拟定了一个商会发展的大致方向,其他治理方面都是秦昭襄王和范雎手把手教的,后来更是落入了公子缯手中,成了他的禁脔,那个时候,商会内部已经没有秦鱼的插足之地了。
而现在,商会已经日趋成熟,秦如若真做了会长,是需要她真正自己领导商会的的,没人会特地去教她的,若果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去她耳边低语,一定会被认为她被架空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会长,就是她被贬谪的时候了,若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她来做这个会长。
谈鸣此人,跟当年的汤榆一样,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且有能力的人。汤榆是他的人,他也愿意提拔他,给他施展抱负的舞台,但谈鸣?
秦鱼听说背后推动谈鸣上位的是楚人,总觉着,谈鸣并不是一个甘于被利用的人,他应该是与楚人相互利用,达到最终显贵与人的目的。
秦鱼并不讨厌有野心有手段利用一切机会向上爬的人,相反,他非常佩服这样的人,如果还能有与野心相匹配的才华那就更好了,这样的人进阶会非常容易。
谈鸣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要不要选谈鸣呢?
“叔祖?”
秦鱼将神思从秦王政的声音中脱离出来。
秦王政又问了一遍:“叔祖心中可是有人选了?”
秦鱼道:“是,我认为......”
“叔祖!”
似乎是从秦鱼的神情中猜中了秦鱼的选择,秦王政及时出声打断了他。
或许是秦王政的声音太大了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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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已过午时,既然会长人选僵持不定,诸君先去用膳歇息,午后再继续议。”
众朝臣:“谢大王体恤。”
回到后殿,秦王政挥手让人都退下,只留秦鱼一个和他说话。
秦王政:“叔祖为什么不选如姬?”
秦鱼笑道:“看来大王中意的人是如儿了。”
秦王政定定的看着秦鱼,认真道:“是,政想选如姬,叔祖,您会同意吗?”
秦鱼见秦王政眼神认真专注的看着自己,这让他也不得不认真谨慎的回答他的询问。
这也让秦鱼突然认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秦王政他,已经开始慢慢的学着启用自己的人,学着自己掌握权柄了。
之前秦鱼虽然一直都让秦王政参与朝政,但秦王政大多时候都只是听、看、学,很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他就是想发表也发表不了,他压根就不懂朝政,看不到各项政策定立、执行和官员任命中掺杂的复杂关系和道理。
但秦王政很聪明,他学的很快,且有天生的政治直觉,在秦鱼不限制他的情况下,秦王政血脉里独断乾坤的基因开始觉醒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他眼前看到的行轨按照他的意愿运行。
他在有意无意中想要握住更多的权柄。
就像一个足够粗的棍子,秦鱼能一手握住,是因为他是个成年的男人,手掌足够大可以一手握住。而秦王政,他一手只能握住十分之一,因为他只是一个少年。
而现在,这个少年正在成长,他努力的将手指张到最大,以期许能握住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乃至最后能像秦鱼一样一手能牢牢的握住整个棍子。
就像秦鱼一直希望的那样,秦王政他正在学着独当一面了。
掌握商会就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秦鱼问道:“大王能说一说,您看中了如儿哪一方面,且这个方面能优秀到可以让她做会长呢?”
秦王政理直气壮:“她是与政儿一起长大的好友,她还是您的犹女。”
秦鱼被这个回答给惊了下,他还以为秦王政会列举秦如何优点呢,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回答。
秦鱼:“......大王这是,任人唯亲?你是认真的吗?”
他记得给少年讲过任用臣子要论才论德,不能因为血缘亲友关系或者只凭自己的喜好就授予官职吧?
秦王政对秦鱼的疑问很不服:“政当然是认真的,商会积财惊人,对秦国何等重要,怎能交付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中?如姬与政亲密如一人,她还是宗室女,更是叔祖的犹女,将商会交给她,政才能安心。”
听着很有道理,封建王朝君王首要做的就是中央集权,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但是,“谈鸣并不是来历不明,想必他的姓氏渊源已经放在大王的案头了,只要大王多交付给他一些信任,秦国就能多收获一个能臣,而且是大王提拔的他,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定会对大王感恩戴德。”秦鱼劝道。
秦王政:“但他是楚人推举出来的,这背后一定还有黄歇的谋算,政不相信他,如果叔祖一定要留下他,他也真有才能,他可以做如姬的丞,政将会允许商会只有他一个丞。”
一般朝官配置中,一个正手会设两个丞作为令的副手,商会会长也是一样,一个会长,那绝对是妥协了。
秦鱼失笑:“咱们又不是在较劲,大王无需如此,如果大王能有说服臣让如儿做会长的理由,臣怎么会不答应?但大王方才说的理由,实在是不能服人。”
秦王政皱巴着脸不快道:“政才没有跟叔祖较劲。”
秦鱼:尾音都拖出来了,还说没较劲。
秦鱼只能摆道理说服他:“谈鸣虽然是楚人推举出来的,但楚人这边华阳太后已经让步了,她毕竟是太后,咱们不好太拂她的面子,而且观谈鸣此人,性情坚强,并不是轻易被楚人裹挟的人,如果大王能将其收入麾下,反过来就可以用他来制衡楚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大王,朝中并不能只有一家之音,它应该是多方并立、相互竞争的,朝中宗室、楚人、魏人、韩人、齐人、秦人并存,你这个大王坐的才能超然,王座才会安稳。”
“你可以在特定情势下偏帮一方,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厌恶楚人进而打压他们,但不能让他们没有生存的余地,这会引起其他方的戒心,也会让楚人反弹。最后麻烦的还是咱们自己,得不偿失。”
秦王政反驳道:“政没有厌恶楚人......好吧,政只是厌恶黄歇,但也并没有想要楚人绝迹在秦国的朝堂。”
秦鱼也沉思:“黄歇此人,心智超群,若是他已经猜到成蛟不会成事,继而授意阳泉君将谈鸣推出来与其他人打擂台,那么他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不过,就只是如此吗?这样简单就见结果的手段,似乎跟他春申君之名不匹配呢。”
秦王政眼睛一亮:“叔祖也怀疑谈鸣此人吗?那您还支持选他。”
秦鱼:“只是没证据的怀疑而已,而且,臣怀疑的是黄歇,若是不用谈鸣,指不定黄歇还要使什么手段呢,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