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咸阳城中哪一座酒楼人气最旺,非矗立在城中央的迎客楼莫属,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三教九流,只要你有钱,只要你能消费,你就是迎客楼的贵客,哪怕你只是在大堂里点份一个秦半两两碗的面片汤呢。
秦国是有宵禁的,但自从沼气灯、煤油灯问世以来,咸阳城中的宵禁时间就从天黑就必须闭门不出一推再推,直到今天,宵禁时间已经推到亥时(晚九点)了。
亥时之前的咸阳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是以,秦王政一行虽然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但并不妨碍他们去迎客楼中消遣一番。
他们也没去什么二楼三楼的雅舍,他们就在一楼大堂里占了一个宽敞的席座,点了一桌的小食,自娱自乐。
整个迎客楼的大堂闹哄哄的,到处都是扎堆说话聊天侃大山的人。这个时代娱乐匮乏,精力旺盛钱财不缺的人最常见的消遣方式就是饮酒作乐,往常这个时候这迎客楼的大堂早就笙歌燕舞了,但现在不是国孝期吗,不能饮酒,不能歌舞,那就只能坐在一起闲谈了。
说的最多的,也是最引人注意的,自然就是秦国在东方的战场了。
一个年轻男子呼喝道:“秦国就是狼子野心,贪心不足,妄图吞并他国,什么安平侯公子鱼,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仁慈君主,到头来还不是跟所有的秦人一样,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声音之大,传遍小半个大堂,引的旁人频频侧目。
秦王政一行离这男子并不远,是以他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去看秦王政,秦王政神色如常,看着男子那边听的认真。
李斯暗道:好定力!
真正不为外物所动。
秦如轻咳一声,道:“这个是魏国质子。”
秦王政颔首,表示知道了。
那边还在继续,另一个男子听了魏国质子的话,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来,公子鱼从来没有主动发起过战争,这次要不是楚国出兵攻打齐国和燕国河间地,让齐国和燕国不得不向秦国求援,秦国也不会发兵援河间的。”
秦如:“这个是齐国质子。”
秦王政颔首。
魏国质子冷笑道:“楚国攻的是河间地,公子鱼若是援兵,直接去河间就是了,做什么要去楚越?还不是趁火打劫,见楚国国内兵力虚弱无暇分身,正好去攻战楚越,乱楚后方?”
又有一男子则是疑问道:“我怎么听说,东瓯越和闽越是主动归顺的?”
秦如:“这个是韩国质子。”
秦王政再颔首。
不等魏国质子说话,他左手边的男子就冷笑道:“东瓯越和闽越弹丸之地,公子鱼亲自带大军前往威慑,他们不归顺,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被夷为平地吗?再者,公子鱼一向心性狡诈,手段阴损,东瓯君和闽君没见过世面,被他三两句给哄了也是有可能的。”
秦如:“这个是...
...”
秦王政:“这个是楚国质子,我记得。”
秦如笑笑:“哦。”
齐国质子玩笑道:“你说的心性狡诈,是公子鱼用六个军功爵分封东瓯越和闽越吧?这手段阴损,自然是指公子鱼释放奴隶,免除两地庶民头年赋税,安心农耕,衣食自足喽?唉,就如兄之所说,这越人百姓没见过世面,乍一见到公子鱼这样贤德的人物,可不就如游鱼归海一般的归顺了吗?”
楚国质子冷笑道:“君这样推崇公子鱼,想来齐国不久就要举国归顺了吧?”
齐国质子寸步不让,也脸色森寒讥讽道:“若不是贵母国无德伐齐,齐国又何必向秦国求援?楚国自己行身不正,反倒愿旁人出手相帮,是何道理?”
楚国质子:“你......”
魏国质子不耐道:“好了好了,楚国攻齐、燕自有其道理,齐国和燕国向他国求援也无可厚非,咱们都没错,错的是秦国,别人一叫他就去,迫不及待的借此兼并土地,你们也都别争了,还是好好想想等秦国胜利之后,怎么攻打咱们的母国吧。”
众位质子面面相觑,齐国质子犹疑道:“我齐国自君王后时就与秦国交好,贸易往来也从未间断过,秦国应该不会攻打齐国的。”
魏国质子摇头,去看韩国质子,韩国质子则是吞吞吐吐道:“我韩国的公子韩非,已是秦王的老师,就是看在王师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攻韩......吧?”
楚国质子不屑道:“秦国虎狼之师,攻战为上,他若是想攻打谁,看过谁的面子?我跟你说,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韩国质子嗫喏:“我国还有公主在秦王身侧......”
这话,他自己都说的非常没有底气,更别提听的人了。
魏国质子扼腕道:“只可惜春平侯归国了,若是有他在,或许能有不同的见解。唉,若是我能归国,定要上谏我王,强大魏国,联合赵国,拿下河内,率兵打入函谷关......”
他这豪言壮语被邻桌的一个中年男子听见了,嗤笑道:“真是大言不惭,信陵君都没做到的事,现在倒是是个人就能做到了?”
魏国质子脸色大变,魏国公子信陵君魏无忌曾两次合纵攻秦,让秦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若说当世还有谁最有可能统帅六国将秦国赶回函谷关,非信陵君莫属,只可惜,信陵君前年死于醉酒,世上再无公子无忌了。
也再无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就能联军六十万了。
他国质子也脸色不郁,都转头去看这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神态自若,显然是不怕这群他国质子的。
楚国质子:“君是何人,何不报上名号来?”
中年男子笑笑,随口道:“无名小卒耳,偶发一言,诸君无需在意。”
韩国质子:“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无需理会。”
中年男子向韩国质子举杯,然后将杯中浓浆饮尽,满脸写着“你说的都对”,让韩国公子气结。
秦王政
轻笑:“王伯还真是促狭,不发一言就能堵的人哑口无言。ap;rdquo;
秦如朝秦王政背后躲了躲?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嘀咕道:“公子子衍怎么在这?我要知道他在,我就不来了。”
秦王政揶揄道:“真是难得,你整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会怕王伯,就像叔祖说的,一物降一物,王伯就是降服你的那个。”
秦如哼哼:“谁怕他,这人就跟牛皮糖似的,沾上了就扯不掉,我是不耐烦应付他,就只能躲着了。”
只可惜这大堂无遮无挡,一眼就能望的到底,秦如越是躲,就越是显眼。
公子子衍提着浆壶朝他们走来。
秦王政和蒙恬他们都起身见礼。
秦王政:“见过十一伯。”
公子子衍是先孝文王的儿子,排行十一,先王子楚排行十二,两人都是排行中间,年岁也只差上几个月,但两人之间毫无兄弟情谊可言,因为公子子衍的同母兄长,就是公子子傒。
公子子衍让了半礼,笑回道:“难得少主有兴致出来走动,可还尽兴?”
秦王政客气道:“不过是出来随意走走,见见人,听听音,还算尽兴。”
公子子衍不屑道:“不过是些井蛙狂言,听来可笑的很,少主还是少听些为妙,”他见秦如偷偷向他翻白眼,就复又笑道,“如姬,你见了我,不说跟我见礼,还故意躲着我,跟我作怪,小心我去找你母亲哭你不敬长辈。”
秦如露出一个假笑:“姨丈,你若是再去找我母亲告状,我就断了你府上的财路,你信不信?”
公子子衍娶的正夫人正是秦如的母亲白露姚的堂妹,很难说公子子衍娶姚家女为正夫人是奔着谁去的,不过,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公子子衍全府上下从未缺过财货就是了。
不光公子子衍,就连公子子傒都受益匪浅。
公子子衍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做作道:“可千万别,你若是断了我府上财路,你姨母非得杀了我不可。”
秦如给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公子子衍自来熟的跟小辈们挤在一起坐下,对秦如道:“如姬,我听说栎阳织坊里出了一批新式印花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吗?”
秦如随口道:“见过啊,都是些蜡印粗棉布,也就只能做做帐子或者卖给黔首做衣裳穿,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子子衍微笑道:“你看我能做这生意吗......”
秦如脸色大变,赶紧截断他的话:“你想也别想,这批布有大用的,是不可能交给谁做的。”
公子子衍脸上笑容顿了下,继续笑道:“如姬,你看咱们谁跟谁?开个口子嘛,姨丈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如眼睛都睁大了半分,她先是看了眼秦王政,然后对着公子子衍不敢置信道:“你这话,在...少主面前也敢说?你......”他斩钉截铁表明刚正不阿的立场,“我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我缺你那点好处?!我跟你说,我可跟你没关系,你
别乱说!”
公子子衍笑的更谄媚了几分:ap;ldquo;如姬,我既然敢当着少主的面说,自然是..我可以说,如姬......ap;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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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摆正了脸色,寸步不让三连拒:“不行,没可能,你别想了!”
公子子衍:“如姬啊......”
秦如捂住了耳朵,□□着倒进蒙恬的怀里,又来了,又来了,简直是魔音灌耳,偏此人占着身份和辈分,秦如不能拿他怎么样。
秦王政轻笑出声,对公子子衍道:“十一伯,是什么样的印花布居然让您如此看重?”
公子子衍回道:“听说是新发明的用油蜡做好花型然后将布匹放入染料中浸染,如此几次之后,阴干的布匹之上无刺绣而有花,非常神奇。”
秦王政想象了一下,惊奇道:“那岂不是无需耗费女工织娘就能着美衣?”
公子子衍:“就是这样!”
秦王政去看秦如,秦如道:“这是织室新开发出来的,只染了棉布,颜色还不稳定,花色也少,等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进献上来了,少主到时候自然就看到了。”
公子子衍又开始念叨:“如姬~~”
秦如头疼道:“不可能的,你就是把我念晕也不可能。”
公子子衍皱眉:“这是为何?难道因为是新品?我可以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