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鱼很想出去看看,非常想出去看看。
以前他还小,也确实小,才几岁的孩子,能不能养活还是两说,更别说要到处跑了,别说大人会担心,就连秦鱼自己都担心自己出个远门得一场病就噶了。
但现在,他不是已经长大了吗?在他这个年纪,隔壁邻居家的二狗子都已经娶媳妇生小孩了呢!怎么就不能出去玩了?
秦鱼跟秦王据理力争:“几年前我还去过上郡呢,不也没事?”
那年秦鱼想了一个借鸡生蛋的法子在赵国的河套地区开荒种地,结果种出来的粮食赵人却耍赖,不想给秦国,秦鱼听说之后,骑上他的黑玫瑰带着人就跑去了河套。
还别说,他那年去上郡还真没白去,他不仅见到了少年李牧,还跟人家论了亲戚辈分,还和人家赛马了呢,最后,当然是他的黑玫瑰嬴了李牧的爱马。
说起几年前秦鱼自己骑着黑玫瑰去上郡的事秦王就来气。
“那次是寡人疏忽了,没想到你胆子大到敢自己一个人就跑出去玩,回来在床上躺了几天?你自己不记得了?你要是不记得,寡人给你大母去封信,让她帮你想一想?
秦鱼缩缩脖子,要说秦鱼在这个世上最怕谁,不是秦王,更不是其他的什么人,而是秦大母。要说家中最疼秦鱼的人是谁,这个人不是秦大母,而是秦母。
秦大母也疼他,但不会无限度的宠溺他,秦鱼要是做了什么让她认为出格的事,即便现在秦鱼已经封君,她仍旧可以按住他拍他屁股。
上次他谁也没告诉,带着自己的人就去了上郡和上郡郡守会和,然后一路赶到河套,等回到栎阳,他因为连续好几天骑马,腿酸的站不住,只能躺着坐着,等他养好腿,迎接他的就是秦大母无情的双手
那个时候他十岁,被秦大母拍屁股还能说是小孩子不怕羞,他现在要是还再被秦大母拍屁股,那可就真的丢脸了。
秦鱼道:“起这次不骑马,就坐车,带足了人手去。我也知道百越危险,毒虫瘴气遍地,但那里不是适合耕种嘛,我带足了人手,医家、农家、墨家都带上一些,要是真不好,我就待在南郡总成了吧?南郡可是原先楚国的国都之地,您总不能说楚都也危险吧?
大王,南地既然已经成了秦国的土地,那就迟早要治理起来的,南地难以治理,除了当地地势崎岖
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那里的百姓对秦国没有归属感,我是秦国的封君,身份足够,那里还是我的封地,由我去治理那里的土地和百姓,无论是从天道上还是情理上,他们都会接受我的。
秦鱼这是在吹牛,他去到那里,语言不通,风俗不同,人家那里的百姓能认他才怪呢。但是,有一点秦王倒是很心动:洞庭黔中你是别想了,不过,南郡你倒是可以去走走。秦鱼眼中一亮:大王您有差事要交给我?
秦王:“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就像你说的,你身份足够,寡人派你去,是让你震慑诸侯的,其他的,自有寡人派去的谋士和官吏去做。
秦鱼忙狗腿的去敲秦王的肩膀,讨好道:您说,您说,我听着呢。
秦王对秦鱼的狗腿很受用,他放松了身体,徐徐道:“你不是说楚国能与南洋通商吗?秦楚两国交好,你去了,可以与楚贵协商,许以重利,借用他们的商船,从南洋多交易一些稀罕货物回来,尤其是金银,寡人有重用。
赵鱼年纪虽小,但在财与利上,他有天生的才能,在管仲之学上,更是聪慧非常,学的比一些几十岁的人都精通,将这件事交给他,他一定能做的比所有人都好。而且,养孩子不能太拘泥了,不然容易把眼界养窄了,也容易没有心胸和决断,悼太子就是被养的太过金尊玉贵了,承受不了一点风雨。
既然赵鱼自己想出去看看,出去走一趟也好。多派些人跟着,出去玩一玩,身子骨也能强健一些,正好。
秦鱼那是越听眼睛越亮,南洋啊,他怎么把交趾给忘了呢?
即便秦国今年没有干旱,粮食没有减产,但要想征战,粮草都是多多益善的,以前他知道楚国居然能从海上跟孔雀王朝贸易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经营交趾,让交趾成为秦国一处粮食生产基地了。
他之前也曾跟秦王提过,但秦国要想控制住长江水道和海上贸易,跟楚国开战是必不可少的,他要是跟秦王要兵去攻打楚国,是不可能的,因为前几年,秦国都在对韩国用兵,秦国的主要兵力和所有的国库开支,都要用在南阳。
现在,秦王自觉征战太过耗费人力财力,又遇到天时不予人便,这便是想,用金钱攻势从权贵渗透了吗?
秦王想要钱,秦鱼想要粮,本质上是不冲突的。长江水道,秦鱼
势在必得,至于如何得到,是跟楚国开战,还是怀柔攻略,这个,到时候就见招拆招吧。
秦鱼在脑子里大体捋了一下计划,道:“这三年来,咱们的大船也造的差不多了,正好,我都带出去试试水……不经意间一低头,豁,好吓人的一张脸!
秦鱼离的远了些,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问秦王:“您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可是我手重捏疼了吗?
秦王冷笑道:就你那点子劲道,也就给寡人挠痒痒。说罢,你刚才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可是太了解这小子了,一想起事情来就手下没个轻重,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鱼喊冤:“哪有?我有什么主意不都是跟您说的?”
秦王:“寡人现在就想听听你想要做什么。你要是不说,南郡也就别去了,寡人让公子缯去也是一样呢。
秦鱼忙道:“别别别,您还想发生公子池那样的事情吗?”公子池,一个喝酒误事的草包,要不是他逞能让冯亭逃跑,说不定上党早就归秦国了,长平之战或许也会避免了吧?
其实公子池并没有秦鱼想的那么不堪,他只是在迁怒而已。毕竟,历史的惯性不是那么好拐弯的。
说起公子池,秦王不免道:公子池,寡人已经处罚过他了,公子缯和公子池还是不一样的,公子缯曾经出使过赵国,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秦鱼讪笑:“没什么差错,但也没建立什么功绩。”
秦王黑脸:你今日存心给寡人找茬是吧?
秦鱼可冤死了:没有!我这是在自荐,自荐!我这是在自荐让您允许我去南郡呢。
秦王:“你说清楚你去南郡要做什么,寡人就让你去。”
秦鱼还想搪塞,秦王直接给他来了一句:“你要是不说清楚,寡人就给南郡郡守下令,不让他配合你做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秦鱼瞬间投降,要是去了南郡使不动人,他不就白去了?
秦鱼:“也不是不跟您说,就是吧,我只是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能不能做,还要另说呢,我自己也没把握的事,就不好说出来让您笑话了。
秦王:“你说来听听,寡人不会笑话你的。”
r/>秦鱼:前些年我不是跟您说南洋全年气候炎热,种稻谷或许会一年三熟吗.…
秦鱼还没说完,秦王就打断了他:“你是想跟楚国开战吧?!”
秦鱼哈哈打岔:“怎么可能呢?现在咱们国家多艰难啊,跟楚国开战,我哪有大军呢?”
秦王扶额:“隔着南洋去种粮,你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南郡的粮不够你种的?百越的粮不够你种的?南洋那边寡人不知道,但寡人知道,楚国的江东郡稻谷就能一年三熟,你不想着将江东郡拿下来,你跑去南洋找一年三熟的稻谷,你来跟寡人说,你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
秦鱼:....!!!
秦鱼脑袋瓜子喻喻响,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舍近求远,好高骛远,眼睛长在了脑门上,看不到眼前的土地和现实,脱离了实际调研,自以为是的决策,还沾沾自喜是正确是超前的,然而看在明眼人严重,这不是正确,更不是超前,而是笑话!
秦鱼一直在跟自己说,不要还不会走就想着跑,一定要稳,因为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每一条建议,都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但长时间的贵族生活限制了他的眼界,让他天马行空的想法严重脱离了现实,孔子是在走遍天下最后才成圣的,荀子也是游历诸国,甚至都能跑到别人都不愿意来的秦国亲眼看看秦国是个什么情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后才能教出李斯、韩非、张仓等学生的。
而秦鱼,一个从没走出秦国的毛头小子,安坐宫殿却要对着天下指指点点,也就秦王能容忍他,还愿意教他,用他,让他自己的某些才能有用武之地。
而现在,秦王的一番话,瞬间点醒了他这个从未走出家门的“公子”的浮夸幻想!
现在是什么时代?
现在是战国末期,秦王朝都还没大一统呢。
这个时代的气温普遍偏高,虽然偶尔会有大水、干旱等天灾的出现,但这个时候的平均气温,是偏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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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的地方,只要有人去占领,去开发,很快就能成为粮产丰足的富庶之地。
现在的楚国的江东郡就是以前的吴越腹地,也是后来的以太湖为中心的南京、苏州、上海、杭州地区。在秦朝南征百越,汉朝接着迁徙人口大力开发之后,苏杭地区很快就成为了鱼米之乡,也成为一个国家最大最重要的粮仓。
秦鱼放弃去开发眼前的这块膏地,反而去越过南洋打交趾的主意,只能说他早就脱离现实良久,游走在妄想的边缘了。
也就难怪,秦鱼一说要掌握长江水道运粮食,秦王就以为他要跟楚国开战了,难道楚国上下君臣就都是一群草包,看不到江东郡产粮的优势吗?
要想从楚国虎口夺食,那就只能开战!
秦鱼抱住自己的脑袋□口,对秦王请求道:“是我错了。但是大王,您要是再将我关在咸阳,我迟早要被您养废了。不行,我一定要出去亲自走一走,看一看,要不然,我会以为天下皆如咸阳栎阳一般的城市,这是谬误,这是非常严重的认知错误,我一定要走出秦国,去看看天下是什么样的。
秦王:“寡人治理国家,也没想要亲自去天下看看?什么谬误,是你现在还小,学问还没学够。所谓三十而立,先祖规定,男人要等过了三十才能有担当做官,是有道理的。你离三十岁还早着呢,你现在好好跟着老师学,以后想事情就会周全了。
在秦国,只给年满三十的男子授官,不满三十的,要继续学习,不管是自己拜老师,还是去学室学,也可以边学边做小吏,为自己以后授官做准备。
秦国男人的一般晋身之路,都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成亲,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上战场,在战场上搏取军功,一到四级爵位是个人军功,四级到九级爵位是团队军功,这一级,也被称作大夫爵。你要是想从四级不更升到五级大夫爵位,就得领兵进行团队作战,杀敌三十三人以上,才能晋升大夫爵。
而只有获得了大夫爵,你才能有机会做县丞、县尉这样的最低级的有秩官,若是人脉到位,到边远地区做个小县长也是可以的。要是想做县令,那就要继续往上获取军功爵。
然而,大夫这一级别(四级到九级,分别为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的军功爵位获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个时候,你要会给上官写汇报,要会计算手底下军卒的军功,会和同僚和上峰搞好
关系,和手下的兵卒同甘共苦,获得他们的忠心..
这些就是考验一个人的软实力了,而这些,不是才刚步入社会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就能搞定的,做好这些,需要时间阅历,所以,在秦国,乃至在六国,三十岁当官,已经是非常年轻有为的人才了。
要是再往上获取卿这个级别的爵位,那就更难了,不是简单的杀几个人打几场战就行了的,这些,一般的黔首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缺乏深造的土壤。
秦王将秦鱼漏过了江东郡,当做他学习时间还不够,但秦鱼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这不是坐在教室里学习就能弥补的。
他需要的是看到、认知到,然后才是学习到,最后才是做到。他现在已经做到读万卷书,接下来,他就得需要行万里路,知行,才能反哺学深。
秦鱼还想再坚持一下说服秦王以后不要拘束着他这里不让他去,那里也不让他去,但他抬眼间看到秦王越见花白的头发,和他对着别人锐利评估对着自己就是平和期盼的眼神,有些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父母在,不远游,秦鱼没有父辈教导,从小,其实是秦王一直在担当他此生父亲的角色。
秦鱼来到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跟三观重塑也没差别了,在秦鱼对外界还懵懂好奇的时候,是秦王恰巧出现,给他做引导,他才没有因为找不到出路从而走上偏激的道路,他心中的那点子报负,才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实现。
秦鱼敢说,在秦国,就是公子王孙,都没有秦鱼从秦王那里得到的亲情多,秦鱼对秦王,也比对其他人更亲近,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鱼更是跨越了君臣的界限,跟秦王没大没小吵嘴打架都是经常的事。
外界都说安平君受到秦王的宠爱,秦鱼自己知道,“宠爱”这个两个字的后面,还要加上“更甚”这两个字。
秦王还在等着秦鱼继续叨叨一堆的歪理让他同意他出去玩呢,就见这小子蔫蔫的偃旗息鼓了。
秦王就哄他,道:“你现在先学着做官,等你傅籍之后,要是还想领兵打仗,再去也不迟。楚国,不是那么好打的,你先去南郡玩玩,跟楚国的贵族接触一下就行了,其他的,寡人都会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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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鱼这么好说话,秦王反倒不放心了:“你…不会背着寡人搞事吧?”
秦鱼瞪大了眼睛:“原来我在您心中,就这么没有信用吗?”
秦王想了想,回道:“有吧?但应该不多。”
秦鱼:....
就很气,爱搞事是他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