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鱼一行走到河边,远远看着立在河里的足有三丈高的水车。
水车立在水流相对湍急之处,水流带动轮轴缓缓转动,木桶从水下经过,上来时装满了河中的水,等被轮轴带动着转到顶端的时候,水桶倾倒,水流顺势流下,被横在水流之下的一截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水槽接住。水轮不断转动,一桶一桶的水被运上来,然后倾倒在水槽中,被一截一截的水槽引流到岸上。岸上,从最后一截水槽里流出的水下方是一个粗糙挖好的水沟,水流到水沟里,有一部分消失在土壤中,有一部分沿着水沟流淌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秦鱼正看的认真呢,不妨从正围着水车转的一群人里走出来一个人,满脸堆笑,老远就对秦鱼拱手喊道:“可是鱼君在此?”
秦鱼定睛一看,乐了,他上前紧走几步,也对来人拱手道:“原来是张史,张史是在此出公务吗?”
张史走近了,才道:“我奉上令在此协助墨家实验这水车之事,鱼君缘何在此?”
秦鱼看看图,对张史道:“是受邀才参观水车的。”
图也上前,对张史微微点头致意,说道:“吾等听闻今日这沮水岸边有新鲜事看,便过来一观,果然雄壮,此物有何用处?”
张史不认识图,但他知道,近来栎阳城中多了许多从咸阳那边过来的贵人,因此,他并不觉着图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是对他点头致意是失礼,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很是客气的回道:“可以源源不断的取河中之水为我等所用。”
图喃喃念着“源源不断”这个词,然后惊赞道:“彩!”
张史脸上笑开了花,看着秦鱼,对他道:“鱼君可要近处一观?除了这水车,墨者们正在参悟如何让这水车带动木碓舂米呢。”
秦鱼笑道:“自是要一观。图,要一起过去吗?”
图忙道:“自是要一起。”说完又觉着自己太急切了,又镇定了一下,端着王孙的架子问其他小伙伴:“你们也一起过去看看吧。”
秦鱼抿嘴偷笑,图很重视自己在小伙伴中的权威呢。
有张史带着,秦鱼他们顺利的靠近人群,近距离的感受这架水车的庞大和震撼。
水声隆隆中,张史带着秦鱼走到一个麻衣短褐的老者身边,对老者道:“巨子,鱼君到了。”
老者似是楞了一下,然后抬起一张黝黑方正的脸庞来,先是看了一眼张史,然后视线下垂,定格在秦鱼身上。
秦鱼打量着老者,心想这就是墨家当代巨子吗?
老者也打量着秦鱼,心想这可真是太小了,年纪小,人更小。
一老一小相互对视几息,然后纷纷露出豁口的牙,笑了。
秦鱼的牙少是因为换牙,这老者的牙少,嗯,肯定是老掉的了。
果然,这老者第一句话就是:“软饼真乃吾等老叟福音,鱼君大才。”
秦鱼忙谦虚道:“不敢,侥幸得之,当不得巨子称赞。”
老者自我介绍道:“老叟名关木索,秦墨早就已经没有巨子了,鱼君叫老叟名字即可。”
秦鱼惊讶,墨家向来是巨子制,这关木索说墨家已经没有巨子了是什么意思?明明张史方才还叫他巨子呢。
关木索也不解释,只是跟秦鱼道:“自从弟子木林将水车画图让人带至墨者之后,老叟如获至宝,日夜钻研这水车代力之法,如今算是小有所成,但如何带动木碓舂米,却是遇上了难题,鱼君可有何教我?”
秦鱼想了想,道:“公可想过齿轮带动轴承?”
墨家擅长机关术,杠杆和齿轮早就用的娴熟,秦鱼跟他粗略比划了一下,关木索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将心神沉浸在改良水车轴承上,不再理秦鱼了。
秦鱼见另一个中年男人再看他,他就冲他露出一个笑脸,算是友好的打个招呼。
中年男人也笑了起来,过来对秦鱼道:“木林住在君家,得君照顾良多,吴立在此谢过了。”
秦鱼忙避开他的礼,好奇问道:“你跟木林阿叔是什么关系?”
吴立笑道:“木林是我的弟子。”
哦,原来这是木林的老师啊。秦鱼正色道:“是木林阿叔帮了我许多才是,当不得公一声谢。”
吴立叹道:“木林与其他墨者志向不同,专爱研究些小物件,难得君能看的上他,能给他一口饭吃,否则,我这个做老师的,真怕他哪天混不下去,饿死在街头了。”
秦鱼想到木林连着卖了三天石磨结果都被他包圆了的事,也不由笑了,他道:“有公替他着想,他怎会没有饭吃呢?妇有颇会持家,木林阿叔被她照顾的很好呢。”木林的良人叫有,她是个年轻小媳妇,外人都会叫她一声妇有。
吴立笑了:“我的这个弟子,其他都平平,只有运气这一项实在是别的弟子比不了。想我墨家多少大才,都偌大的年纪娶不上好妇,只有木林,出一趟门就能被妇有看上,然后顺利娶回家。他们住在栎阳平静的生活,外出摆一回摊就能遇上鱼君,得以施展其所学,这不是运气是什么?”最后总结道:“他这是老天追着赏饭吃呢!”
秦鱼听了木林的遭遇,也觉着他是有几分运道的,在秦国,木林属于无田无产的匠人,虽然不是奴隶,但地位要比一般百姓低,有许多百姓都娶不上媳妇呢,木林就能娶上媳妇,可以说是很幸运了,而且,这必定是真爱啊!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关木索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制作方案,吴立作为关木索的弟子,要亲自上手帮忙,就跟秦鱼告罪一声,离开了。
秦鱼站远了一些看着两人带着木匠们在各种大木和木板中穿梭,张史过来跟他搭话:“鱼君若是有何吩咐,一定不要见外,在下愿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