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毛,并不太顺利。
长毛山羊的毛自然很长,但只限于外层的粗粝毛发,这是最外层的覆盖毛,这一层,是要分出来减掉的,剩下的是最内层的细软短毛,这层,才是珍贵的羊绒。这一层羊绒,不是剪的,是要用毛梳梳下来的。
最外层的羊毛剪下来自然不会扔掉浪费了,但秦鱼最想要的,就是最里面的那一层黄金绒啊。
现在的问题是,光剪最外层的羊毛,橘就很拿捏不好分寸,不是剪的太多了,就是太少了,然后坑坑洼洼的,得亏这剪刀的尖头部分是向外弯曲的,否则,橘定给这头小母羊一个血窟窿不可。
橘自认已经是个心灵手巧的了,但这给羊剪羊毛,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剪羊毛进展并不顺利,秦鱼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做每一件事情,都不会太顺利就是了。
烟在旁一开始还拿着铁梳跃跃欲试的,等到后来,就有些着急了,她提建议道:“不如,让羊站起来?”
橘开口:“这样野性难驯,不绑着会踢人的。”这可是在草原野地里抓的野山羊,不是自家养的,野性难驯,最是桀骜。
秦鱼却是眼睛发亮:“让它站起来试试,用一根绳子把四只脚分开绑,这样羊既能站住,也不能踢人,更跑不了了。”
橘眼睛也亮了:“还是小主人聪明。”
烟不服:“喂喂,这可是我先提出来的。”
橘去绑羊脚,不理她,秦鱼笑道:“我打算今晚喝鱼汤,你与我一起喝如何?”
烟果然喜笑颜开,大笑道:“唯。鱼你对奴奴可真好啊!”
她这几天跟着大家伙顿顿吃肉包子,可是要吃死她了。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吃肉,也会有吃腻的一天。
橘则是骂烟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尝过肉的滋味呢,你倒好,现在天天吃肉,还嫌弃起来了。”
烟冲鱼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因为橘,说的是大实话,现在想想,方才她觉着吃肉吃腻了,真是有些矫情了。
秦鱼也笑笑,把剪刀重新递给已经绑好羊脚的橘,让她继续剪羊毛,果然,这回羊毛剪起来,就顺手多了。
秦鱼一边看橘咔嚓咔嚓的剪羊毛,一边思维发散开来,想起了最近家里的伙食情况。
这个时代,是被称作礼乐崩坏的时代。在春秋时候,礼记还讲究什么样地位的人吃什么样的东西,“庶人无故不食珍”,就是在限制庶民不能吃肉,因此,这个时代的人民给士以上的权贵阶层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肉食者。
比如“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句话就出自《左传·庄公十年》。
对应的,最底层的庶人们,大概就只能被称作草食者了吧?
但秦鱼现在生活的这个时间点,已经踏入战国末期了,什么肉啊草啊的,大家已经不大遵守了,一般都是家中有什么,就吃什么,你要是杀的起,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天天吃肉也没人管你。当然,你要是把自家耕地的牛私自给杀了吃肉,说不定你这里肉还没煮熟,那边秦吏就上门了?
总之,秦家虽然现在还是庶人阶层,但他们家自家养的家禽牲畜实在多,在按照要求交过税之后,剩下的自家杀一些来吃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秦家,尤其是自从秦鱼能跑能跳之后,就再也没缺过肉吃。
这几天因为家中活计多,干活的人手少,鸳媪为了能节省烹饪的时间,禀报给秦母之后,她就赶早带着厨下人一股脑的蒸上几百个大包子,能供全家上下所有人吃上一天。大大节省了她花在灶头上的时间。
有一次,秦鱼特地去数了上蒸笼的大包子,足足有六百个,全是芹菜猪肉馅的。现在正是吃水芹菜的季节,秦家的水芹菜吃不完,就全都做成肉包子,每一个都有壮的拳头大小,码放在合抱的大蒸笼里,码上三层,总共分三个灶头一起蒸,一共蒸三次,才能全部蒸完。
鸳媪揉着因缺少睡眠有些疼痛的脑门,对秦鱼咬牙切齿说:“都是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天天跟我屁股后头要吃的,总说吃不饱。主母听了,就说这都是因为缺少油水的缘故,现在每个人每天都要干重活,不吃油不吃盐,就没有力气,还是都给吃肉吧。每天吃上一顿肉,总能吃饱吧?可我哪有那些多余的功夫多余的柴火去给他们炖肉?索性都剁成碎末,包在软饼里蒸熟了,让他们去吃。哼,要是再说吃不饱,老妪可就要去问问,吃的这么些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秦鱼讪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可不是说笑的,他们家里养的这些奴仆,别说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了,就是四五十的壮汉,都是给多少吃多少的主儿。
原本还觉着包子堆壮观的秦鱼,顿时无话可说了,六百个算什么?要是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六百个,也就是一顿饭的量吧?
果然,等到蒸完肉包子,鸳媪又指挥人上锅蒸豆渣。这些都是家里每天磨豆浆过滤出来的豆渣,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是要作为主食供应家中奴仆的。但也不是直接弄熟了就给人吃,而是在蒸笼上蒸至七八分熟,然后倒上油脂,掺上猪肚大肠等下水、野菜,放上青盐,在大铁锅里翻炒,做豆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