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悯那一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燕昭翎就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要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他也没预想过会和宫悯谈起这件事。
当初听闻宫悯回京的消息,还是在一场吃酒宴上,曲意逢迎的世家公子哥为讨好他,设局邀约,知道他和宫悯关系不好,第一个跳出来说要给他点苦头吃。
可惜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那世家公子哥大抵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燕昭翎不快,使得他一回家中,那些破烂事不知怎么被捅到了亲爹那儿,屁股被抽得开花,养了一两个月才得以能下床。
燕昭翎想,他再怎么对宫悯不喜,那都是他和宫悯之间的事,哪犯得着别人替他出头。
后来见到宫悯,看他故作不识,心中又不痛快,故意叫人把他抓到府上恐吓他。他气他明明离京,又为何偏要回来,要和太后扯上干系。
但无论他怎么着,宫悯对他都不痛不痒的,他便更不痛快了,想折腾他,想看他慌乱的模样,想欺负他,看他方寸大乱,但每回被吃亏的人都是他自己。
再后来,他发现了宫悯对他的小心思。
他发现男子和男子竟也有话本,恍若一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不出意外,那件事他本是带进棺材也不想说的。
那年,宫家出事,他去找了太后,他有太后勾结外戚的把柄,那本是他保命用的最后底线,她有千百种方法让他在宫中死的悄无声息,但那时她地位不稳。
她给了他一颗药,说只要他吃下,她可以替他留下宫家那几人的命,他本以为是毒药,但吃下去后也没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
太后看中他身上的狠劲儿,但没想到这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头白眼狼逐步羽翼丰满,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她又把宫悯召回来牵制他,因为她知道他在意宫悯,又不确定宫悯在他这的分量,百般试探。
燕昭翎其实在后来自己身体愈发差之后,就意识到了是当初那颗药药效发作,世间无趣,能活多久,他也不在乎,只图个痛快,谁叫他不痛快,他就叫那人更不痛快,哪怕是恶名远扬,他也不在意。
倘若不是宫悯回来,不是他再来招他……
宫悯脸上的这种表情,他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曾经宫家出事,宫悯父亲死在牢中的死讯传回来的那一次,一次是现在。
他眸光温和而又平静,潋滟的桃花眼深处又压抑着,藏着按耐着的情绪。
燕昭翎嘴唇微动,他说不是,没想叫他守寡,他说,他不要他的愧疚。大抵是没这么哄过谁,话里也寡淡。
宫悯指尖蜷缩在了一起,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有人给了他一颗糖,他便用了后半辈子来回味。
他指腹擦拭着燕昭翎颈间的药渍,衣襟沾了药渍的地方,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收回手,站起了身,又被人给拉了回去,燕昭翎拽着他的手,压着了宫悯包扎的伤口,他闷哼了声,燕昭翎松了劲儿。
“你去哪?”
“我不走。”宫悯说,“去给你拿件干净衣裳。”
他往外走时,感觉燕昭翎的视线一直在他身后跟随着他,他打开门,门外随时待命的小太监转过头,他眼尖,一眼便瞧见这宫大夫一双眼尾泛红的桃花眼,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宫悯“啊”了声,像是才回神,问他有没有干净衣裳。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准备。”
“有劳。”
“宫大夫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宫悯关上门,又回到了床边。
房中烛火是红的,不细看也看不出宫悯眼尾那点红,干净衣裳送过来,宫悯拿了衣服来给他换,燕昭翎道:“我自己来。”
“你有力气?”宫悯抬眸。
燕昭翎:“……”
宫悯:“莫要逞强了,我伺候你。”
燕昭翎:“……嗯。”
反正他该看的,该摸的,也都看过碰过了,不过这么伺候他穿衣还是头一回,每回事后燕昭翎都是自己一披衣裳躺在一边,因为不披上衣裳的话,宫悯的手就会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美名其曰检查他身体还有哪处不适。
摸得人怪难受的。
太子做事周全,宫中倒是给他们备了两间屋子,只是这晚两人睡是睡在一间屋子里,宫悯躺在床上,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燕昭翎的手。
燕昭翎被扰得受不住,反手捏住了他的手,没多大的力道,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宫悯条件反射的回话道。
燕昭翎耳朵发烫,声线都有些飘:“我又不住你脑子里,怎知你想干什么。”
宫悯又不说话了。
他没想干点什么,但他觉着燕昭翎是想干点什么。
夜深人静,外边还有太监守着。
宫悯呼吸落在了他后颈,握着他的手轻轻下落,燕昭翎呼吸一沉,又力道轻飘飘的挡了他一下:“胡闹什么,外面有人。”
自家府上和宫中自是不同的,在外丢不起这人。
宫悯唇轻轻嘬了一下他后颈:“你小声点,没人听得见。”
“你……胆大妄为。”
“王爷还是第一次知道不成?”
燕昭翎绷紧了身体。
宫悯又含笑叫了声“小羽毛”,问他要不要,燕昭翎半推半就的随了他,宫悯的呼吸就落在他后颈,低声在他耳边说话的低沉嗓音叫人麻了半边身体。
他说他身上味道好闻,说他嘴唇软,说他练功练得好,身上线条漂亮,特别爷们儿……那能不爷们儿?他就是一个爷们儿。
宫悯这张嘴,话多,每回都能夸出不一样的新意,燕昭翎被他夸赞得有些飘飘然。
掌心裹着纱布,不太方便,宫悯手一顿,才想起这茬,他停顿下来,燕昭翎也反应了过来,想说“算了”,宫悯缠着纱布的手覆盖在了他手背上。
燕昭翎神魂出窍般,手好像是自己的手,又好像不是自己的手。
还从未有过如此……煎熬的时刻。
完了事,他低哼了声,宫悯亵衣早脱了,在自己手上,片刻后,他把衣服从被子里拿出来,揉成一团,在空中掷出一道抛物线。
过了好半晌,燕昭翎回神才感觉宫悯在杵着他,他往后探去,碰到了纱布,宫悯握着他的手,搭在了他腰间,他动了两下,浑身乏力。
“憋成这样,倒像是本王苛刻你了。”他道。
“王爷碰我一下,我便叫了。”宫悯懒洋洋道,“我可受不住这刺激。”
燕昭翎:“……”
“睡吧。”
“你睡得着?”
“王爷不想睡,那再同我聊聊,今夜为何会在那?”
“衣裳被不长眼的东西泼了酒。”他本来是去找宫悯的。
“这么明显的当,王爷也上?”
燕昭翎有话没说,那人是二皇子身边的小厮,这回他碰见对方,没了感觉,他省去了中间阶段,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握着宫悯的手,在唇间亲了亲:“下回不要冲动。”
“没冲动。”宫悯说,“只是捡到了你的香囊,总该物归原主。”
燕昭翎顿了顿:“香囊呢?”
宫悯回想了一下:“好像……掉里头了。”
燕昭翎:“……”
记仇本上又深深的添上了一笔。
看他这阴沉沉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提刀上门砍人了,宫悯禁不住笑出了声:“骗你的,在我衣裳里面。”
燕昭翎:“……”
房中安静下来,在宫悯以为燕昭翎已经睡着时,燕昭翎翻了个身,面朝向了他,他睁开眼,听到燕昭翎说:“宫悯,不要骗我。”
静了片刻,宫悯说好。
二人无话。
宫悯笑了:“我就这般好看,王爷怎么还跟失了魂似的盯着我瞧。”
燕昭翎扯了下嘴角,闭上了眼睛。
是挺好看的。
又过了会儿,宫悯动了,燕昭翎还没睁开眼,感觉心口忽而贴上了温热的气息,宫悯环着他的腰,脑袋抵在了他胸前。
燕昭翎心口微动,像是被戳了一下,很轻微的戳了一下。
“王爷啊……”宫悯轻轻叹了声,而后没了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