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到了天黑,街道上空荡荡的,酒店房中的窗帘拉着,空调运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晏渡今晚不打算回去了,没精力折腾,厉褚英也不让他走,他给老二打了个电话。
老三那一伙少年年纪不大胆儿是不小,这回闹出这么大动静,晏渡和老二打电话时,那边老三在边上,说话声音都是细得像个小姑娘。
索性没闹出什么大事,挂了电话,晏渡去找他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门口开门声响起,厉褚英提着吃的进来,往浴室里看了眼,走到门口见他在翻脏衣服,问他干什么。
晏渡从脏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上面还有泥点子。
厉褚英:“哪来的?”
“捡的。”这是在山上打起来时从那人身上掉下来的,这么说也没错,晏渡把手机放一边,按了按肩膀,“吃饭了?”
厉褚英看了眼手机:“你要拿叫我就行,别乱动。”
晏渡抬手攀在了他肩膀上,半边身体靠上去,把“老弱病残”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嗯……嗯,知道了,吃什么呢?我饿了。”
厉褚英扶着他腰带着他往外走:“鱼虾肉。”
晏渡背上的伤这会儿还没多痛,但能感觉到整块背的脉络都是带着点僵硬的,擦药的时候,他让厉褚英拍了张照片给他看,背上还被树枝划破了小口子,不过比起那一整片的青,那几道小口子也不算什么了。
这点伤小动作不影响,大动作有点滞涩,晚上睡觉都只能趴着睡。
夜里的雨停了,房间里静得只剩空调声。
厉褚英侧躺着,晏渡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躺了会儿,身旁的人翻身便要起身:“你把衣服掀上去。”
“你都看了多少次了。”晏渡说,“故意占我便宜呢?”
厉褚英不屑的扯了下嘴角:“我要占你便宜用得着找借口?”
晏渡无欲无求,斗嘴的精力都没了,耷拉着眼帘打着哈欠道:“是呢,厉害死了。”
厉褚英:“……”
衣摆处传来微弱的动静,晏渡手往被子里一模,抓住了厉褚英的手:“睡觉。”
“我不困。”
“我困了。”
“你睡你的。”
“你这样儿,我怎么睡?”
厉褚英:“……”
房间里开着两盏床头灯,床头灯没那么刺眼,他躺床上,侧头看着晏渡,晏渡颈间贴着一块白纱布,晏渡脖子戴项链一如他最初所想,很好看,每次晏渡在他上边时,项链都会悬空的掉到他身上。
晏渡闭着眼,又听到了旁边的动静,厉褚英从床上起了身,下床找了烟盒,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唇边。
今天发生了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心脏像是做了一回过山车,余韵犹在,晏渡也没睡着,脑子里事儿不少。
他把枕头往下拉到了胸口,手肘撑着床,被子勾勒出他身形的起伏,银色项链从宽松的衣领口掉出来,晃悠在了半空中:“睡不着?”
厉褚英凤眸睨过来,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缓缓吐出烟圈,烟雾朦胧了脸庞,片刻后,他摁灭了烟,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碰了碰晏渡的头发。
黑色的短发发丝柔软,从他指尖掉了下去,他大掌顺着晏渡的后脑往下:“项链摘了吧。”
“不。”
“……”
这声拒绝是没带半点迟疑。
厉褚英:“为什么?”
晏渡:“我乐意。”
厉褚英手下动作一顿,两秒后,他指尖离开了项链。
“脖子现在又能碰了?”厉褚英碰了半天晏渡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晏渡笑了声:“我又没说不让你碰。”
“那上次车里……”
“翻旧账啊?”晏渡道,“那会儿你是这个碰吗?你那会儿是跟我动手呢。”
“我最后不是也没动上手?”
“是啊,动嘴了。”
“……”
厉褚英“啧”了声,没说话,他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事过去了就算是过去了,吵过了,和好了,那就算是没事了。
翻旧账这事儿,晏渡也不怎么干,一般不爽那都是当下直接不爽出来了,眼下心情也好,纯粹是逗个趣。
房间里静了片刻,晏渡道:“你想碰就碰,别跟上次一样儿,锁我就行,我以前跟人打架,被人掐过脖子,所以不喜欢。”
厉褚英一顿,这似乎是晏渡第一次跟他提起“以前”,他指尖落在晏渡侧颈的那块纱布上:“你还被别人给欺负了?”
明明看起来不是会吃亏的样儿。
“怎么掐你的?”他问。
晏渡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也不高,晏渡道他们以多欺少,因为他长得好看。
厉褚英一时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我吧,不喜欢吃亏。”晏渡说,“所以后来我每天锻炼身体,跟我小叔学揍人,揍回去了,他们认我当了老大。”
厉褚英:“……”
感情打小就是这霸王花的性子,自己给自己撑腰。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厉褚英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晏渡透露不喜欢被人抓衣领时,是在会所里的那次,那回他以为晏渡脖子过敏了,说不定还真是晏渡自己给自己刮了个痧。
多用力撸才让皮肤红成那样,他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他脖子,他是很讨厌,讨厌到了某种程度。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房中一静,两人一同看向了床头柜上亮屏的手机,不是晏渡的,也不是厉褚英的,晏渡坐起来,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陌生。
电话接通,电话里陌生的声音“喂”了声,长久的寂静让那边呼吸变轻了,晏渡回应了声。
“你是谁?”那边问。
“我是谁不重要,他手机在我这儿。”晏渡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晏渡:“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
“老周呢?你们把他怎么了?”那人不上套。
“他怎么样,你来问我们?”厉褚英冷笑了声,他应该庆幸才是,那人没落到他手里。
双方没谈妥,这通电话很快挂断了,晏渡低头思索了片刻,厉褚英把他手里手机抽走了,拿湿纸巾给他擦手:“脏。”
隔天上午,晏渡换了衣服回家,挡住了身上的伤,厉褚英开车送他回去,到了他家门外没进去,晏渡进了门,晏父知道晏渡朋友来了,招呼着让他把人带进来坐坐。
这回的见面很得体,厉褚英大衣裹身,身型挺拔,一看便是个体面人,晏父和他道谢,昨天那事儿,多亏了厉褚英帮忙,留他下来吃了顿饭。
饭间,晏渡才听他爸说,今早有人在山脚下看到了一个人,一脸的泥,人都快没气了,被救护车拉走了,估计是昨晚脚滑,在那摔倒没能起身。
吃过饭后,晏渡上了楼,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把那手机也放在了桌上,厉褚英靠在边上,眯着眼看着他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着。
手机开了锁,某些被删除的数据还了原。
晏渡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两个人的交易信息,备注的是单姓一个刘,看起来和姜听寒没关系。
厉褚英把这号码发给了老张,让他去找人查。
剩下的这人和他的同伙,今年得蹲牢里过年去了。
晏渡这两天不怎么着家,夜不归宿,主要背上伤疼,在家怕被看出什么来,那伤当天不疼,第二天疼得浑身散架了一般。
厉褚英看到他背上的伤颜色又深了,心疼得上完了药,又上窗边抽了支烟,他昨晚上睡觉手不当心压到了晏渡,晏渡提都没提过,也没叫醒他,还是后面晏渡有次挪开他手时,厉褚英自己醒来发现的。
晏渡有时候娇气,这种时候又能硬气得一声不吭。
那一场大雨冲刷了这座小镇,地砖上还有未干的水迹,街道两边摆着小摊位,摊位上卖烟花卖玩具的都有,也只有在年尾的这种时候,才有这样的热闹场面看。
晏渡置办年货,厉褚英也跟着他来了,两人站在一个烟花摊子前面,木板上放着的烟花都是一些小型的烟花。
晏渡家里有俩小的小孩儿,他买了点儿,老板给他装袋时,晏渡看到了旁边摊子上面挂着的一个风筝。
“要买风筝?”厉褚英下巴抬了抬,道,“那个鸟儿还行。”
“那是鹰吧。”晏渡道。
厉褚英:“都是鸟儿,差不多。”
“你想玩吗?”晏渡说,“你要玩的话,可以买一个。”
这家风筝做得漂亮,种类也多。
厉褚英:“我不玩这玩意儿。”
“以后约会的话,可以放放风筝野个餐什么的。”晏渡道。
厉褚英听他这么形容,觉着又还挺有意思:“你挑一个,我买了送你。”
“别跟我抢了。”晏渡说,“这回我送你。”
老板娘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要买什么,晏渡指了指那鸟儿:“帮我拿那个吧。”
老板娘往上面看了看:“凤凰啊,行,等一会儿啊。”
嘶……
晏渡和厉褚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厉褚英扯了扯唇角,手肘往旁边杵了下:“鹰。”
晏渡撞了回去:“鸟儿呢。”
老板娘取了风筝下来,一边道那凤凰是一对的,另一个也很漂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