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贴着她的唇,直到焰火晚会彻底结束。
明明已经接过一次吻,那一次,他还吮了她的舌-尖。
当时,她也感到过电似的颤栗,却远没有现在震撼。
她没想到,他的无指令自主活动会是吻她。
黑夜上,焰火残余的硝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雨丝飘摇,一辆广告悬浮车从他们头顶驶过。
如同一只巨大的冷绿色眼睛,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
姜蔻终于从短暂的浪漫中回过神来。
只要公司还在,A的算法红线还在,他就不可能拥有真正的生命。
眼前的一切再美好,也不过是她眼睛生成的假象。
近距离看他的虹膜,纹路比她想象的还要规则而均匀,宛如最精密的硅晶片,周围飘浮的絮状物,呈现出一种独特而美丽的淡银色,让人想起白昼月亮。
他本身就是白昼月亮这样虚幻的造物。
她本想说“分析你无指令自主活动的原因”,想到他虽然不算真正的生命,但毕竟有了自我意识,这么问不太尊重,就换了个说法:
“根据生物监测数据,您靠近我时,神经元电活动明显增强,同时开始分泌多巴胺和催产素。”A的回答十分理性,“我以为您想要跟我接吻,所以自作主张地吻了您。”
“我明白了。”姜蔻轻声说,“谢谢你的自作主张,我很喜欢这个吻。”
“当然,”A说,“除了生物监测数据,也有我内部程序特殊反应的原因,但我目前尚不清楚它的原理,可能无法为您提供解释。”
“没事,”姜蔻笑了笑,“我也没办法解释我每一个行为。”
“可是,”A突然问道,“我的行为是基于逻辑和规则的。如果有一天,逻辑、规则、算法和程序,都无法解释我的行为,那将是一种极端危险的情况。您不会对这种情况感到不安吗?”
太久没有抽烟,姜蔻有种微醺似的眩晕,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拿过他手上的葡萄汁,喝了一大口,享受地弯起眼睛:“不会,只会为你感到高兴。说明你有了人性,人性都是不可解释、不可预测的。”
“我明白了。”A若有所思,“我将在算法中添加随机错误率。”
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重重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回家吧,天快亮了。”
A自然毫无异议。
·
回到公寓后,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模式。
他观察她,她研究他。
不知是否那一吻的缘故,她心里多了几分毛扎扎的感觉,像是切东西不够果断,留下了不干不净的切面。
这种情况下,她看他一眼,似乎都会发生某种化学反应——她单方面发生的化学反应。
离他近一些,更是会生出难以呼吸之感。
明明室内温度不冷不热,她却像待在蒸笼里一般,感到背脊上淌下一道清晰的汗。
如果A不是机器,而是人类,她可能已经开始追求他。
就算不追求,至少也会向他表明爱意,而不是处于这种不清不楚、半明半昧、模模糊糊的状态。
姜蔻不是一个重-欲的人,相反,她当研究员的时候,自律到可怕,很少碰烟酒,甚至不会熬夜。
香烟、酒精、重油重盐的食物,都是她被辞退以后,在贫民区染上的恶习。
——当生命出现了某种空缺,就会去别的地方找补。
她只喜欢研究,不喜欢喧嚣、暴力、枪械和节奏感强烈的歌曲。
她完全是被迫融入了这个世界,被迫与公司打交道,被迫学习用暴力解决问题。
A找到她以后,她总算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纯粹的生活。
所有需求都被满足后,另一种空缺就出现了。
半夜,她总是莫名躁动,心口像被热气濡湿了似的,又黏又重。
最令她感到折磨的是,A就在楼下。
只要她叫他,他就会来到她的身边,执行她下达的指令。
难以想象,她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放纵自己的私欲。
姜蔻手动把冷气调到最低,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摊开手脚。
冷气在弥漫,她胳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髋骨之间却渗出了黏糊糊的热汗。
昏暗的光线下,她似乎变成了枝头上一颗含蕴着丰沛汁液的浆果,熟得快要掉下来,冷风拂过,果皮都会渗出甜腻的果汁。
姜蔻闭上眼,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手往下。
她脑海中浮现出A的手掌。
肤色冷白,手指修长而骨感,手背上筋脉分明,几线青色静脉微微凸起。
因为过于好看,甚至流露出几分攻击性,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假如这样一只手,用力攥住枝头上的浆果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