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勇和宝丫两个小孩儿蹑手蹑脚的回家,宝丫探头探脑:“吁,还没人回来。”
一溜烟儿就要回家,绍勇拽住她:“我的冻梨。”
真真儿的亲兄弟明算账。
宝丫点头,火速归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糟糕,我忘记冰车了。”宝丫立刻又窜出来,叫:“哥哥,冰车。”
绍勇:“我去拿!”
他咚咚咚的跑出去,宝丫眨巴大眼睛:“我跟你一起!”
两个小孩儿一起往朱家跑,还没到地儿,就看到朱壮壮拎着两个冰车往他家走,好么,他主动来送了。三个小孩儿再次会和,朱壮壮蔫头耷脑的,小声说:“我妈知道了。”
差点揍他。
宝丫同情的说:“你好惨哦。”
朱壮壮大气挥手:“没事儿,算不得什么。”
他才不怕挨揍,他是家里最小的,总是有人护着的。他兴冲冲:“要不我们再去滑冰吧,午饭还有一会儿呢。”
绍勇心动了,宝丫倒是不心动,摆着小手儿说:“你们去吧,我要回家了。”
“那你自己回家,我跟朱壮壮一起。”
宝丫点点头,抱着自己的新冰车往回走,有点冷,回家要喝点姜汤,宝丫可会保养自己啦。她迈着小短腿回家,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吴阿婆出来,她见到宝丫,立刻叫住她:“宝丫。”
宝丫:“吴奶奶好。”
吴阿婆笑着点头,随即赶紧问:“宝丫啊,我听说你今天捡到野鸡蛋了啊?”
宝丫点头:“是啊,吃掉了。”
吴阿婆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你在哪儿找到的啊?”
宝丫:“就是山上呀,往前一直走就找到了。”
吴阿婆无语了,这么形容,谁知道在哪儿啊,她问:“那周围有没有什么特点?”
宝丫:“都是树呀。”
吴阿婆:“……”
她眼看问不出来了,意兴阑珊,点点头转身就走,宝丫抱着冰车回家,小姑娘把冰车放好,学着爸爸的样子,站在了院子里的石头上,不过小不点的个头儿哪里看得到对面?她索性贴在墙上,就听隔壁吴阿婆又在骂人。
吴阿婆总是骂人,吴阿婆可不骂人吗?
人家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在山上找到野鸡蛋,他们家还得吃自家的,吴阿婆当然生气了。她骂骂咧咧的,冲着招娣:“你就知道给你弟弟讨吃的,这好人倒是让你装了,我倒是成了里外不是人的,也不看看我这当家容易吗?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的,哪个不要钱?你跟枣花同岁,哪里有枣花一点懂事儿。真是个没用的,人家六岁的孩子都能捡到鸡蛋,你都十来岁了,就知道玩?”
招娣垂着头不敢言语。
吴阿婆又骂:“你今天不是也上山了?咋啥也没有找到?是没找到,还是找到了根本没带回来?你说!”
招娣缩着肩膀,小声:“奶,我们没找到。”
她现在懊恼的不得了,村里没大事儿,这一会儿功夫,宝丫他们三个小孩儿捡到了野鸡蛋的事儿就被黄翠芬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招娣自然也不例外,正是因为知道了,招娣才格外的难受,她今天明明是跟着宝丫他们的啊,结果半途而废了。
如果不是半途而废,这野鸡蛋就是他们得了。
想到这里,她真是越发的难受,心痛的不能自已,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啊!这就是他们得了。
招娣:“奶,以后我上山捡到好东西,会拿回来的。”
吴阿婆冷笑一声,说:“你别给我说好听的,我告诉你,你弟弟今天吃了一个鸡蛋可不是白吃的。你该知道干啥。”
招娣赶紧点头,小声说:“我知道的,奶你放心,我盯着家里人,谁干啥我都告诉你。”
她的声音挺小的,但是两个人正好也是站在墙边儿,宝丫听得一清二楚。
她立刻捂住了小嘴儿。
吴阿婆和招娣也不知道宝丫在这儿偷听呢,吴阿婆瞅着招娣,说:“你妈那边藏多少私房钱,你得给我打听清楚。还有你大伯母你四婶子。你得让我满意,不然以后你可别想在我这里有一点体面。”
招娣小声小气:“我知道的。”
吴阿婆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扬了扬下巴,说:“咱家可是我做主,不是你妈做主,你别以为向着你妈,她就多疼你,你要是不听话,过两年她保不齐都能给你卖给老瘸子换彩礼。最起码我跟你爷还要脸,干不出这种下作的事儿。你该是知道这个家里该向着谁。”
招娣吓了一跳,赶紧点头。
“奶我知道。”
吴阿婆得意的笑了一下,为自己拿捏住了孙女儿而高兴,又问:“那最近家里的人谁有什么不妥当吗?”
招娣想了想,说:“香织,香织肯定偷吃了,她都长肉了,人总不能喝水也长肉,肯定是她偷吃了。咱家的鸡蛋,咱家的鸡蛋说不定就是她偷的……”
这段时间家里鸡蛋减产厉害,吴阿婆恼火得很,不过她倒是摇头:“不是她。”
他们可是盯了好几天,没发现是香织干的,而且往年天冷了鸡不下蛋也是有的,所以吴阿婆到底是没冤枉孙女儿。
招娣:“那,那她肯定也跟隔壁宝丫他们一样,在山上找到好吃的了,其实山上还是有好吃的,不过我们没找到罢了,说不定香织找到了。”
她最烦香织了,整天丧气着一张脸,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就显得她了?整天就知道用干活儿做攀比,最贱最贱!
她恨不能时时刻刻上眼药:“香织肯定是偷吃了。”
吴阿婆也赞同这个观点,说:“你多盯着她一些。”
招娣喜出望外:“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
吴阿婆:“还有呢?”
招娣:“还有,还有小婶,小婶从娘家拿了一包红糖回来,自己收起来了,都没有孝敬奶。”
吴阿婆再次生气,呸了一声,说:“这个小蹄子,就是个不老实不孝顺的。她等着,看我不收拾她。”
她的视线扫过鸡窝,突然就笑了,又哼了一声,说:“她今天不孝顺,他日也别想我分她一分一毫。”
招娣动了动耳朵。
吴阿婆:“多盯着他们。”
“晓得。”
这祖孙二人嘀咕够了,一起离开。
宝丫蹲在石头上,歪着头,十分不理解,这家里咋还这么复杂呢。
她撑着下巴,那她奶有没有找人盯着他们啊?
宝丫抿抿嘴,决定问问爸爸,有事不决问爸爸。
宝丫很懂。
宝丫从石头上跳下来,正好六丫出来上厕所,问:“宝丫你干啥?”
宝丫:“翻花绳不?”
六丫:“来!”
宝丫直接钻到了她奶的屋子,白天里各房都不烧柴火,都是在奶屋的,这是为了省柴火。所以小孩子也都在这边,不过出乎宝丫和绍勇的意料之外了,他们原是以为奶奶会问野鸡蛋的事儿,可是奶奶竟然一点也没有问。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他们一眼,该干嘛干嘛。
宝丫:“???”
她奶奶,总是跟别人家的奶奶不一样。
别说奶奶,就连几个伯母都没提,主要是……大家有其他很热门的话题。
很热门很热门。
陈冬梅嗷嗷的:“你们知道不?咱大队出大新闻了,隔壁顾老三昨晚掉厕所了。”
田巧花:“咋回事儿?”
她今天上午都在大队部,所以知道这事儿,但是知道的不细致。赶紧问:“你都打听着啥了?”
陈冬梅兴致勃勃:“哎呦我去,这可热闹了,说是三女争一夫,于招娣陈文丽还有徐会计家丫头徐小蝶。三个姑娘呢,围着顾凛一个人转,不知道怎么的打起来了,都给顾凛打到厕所里了。”
宝丫趴在门上凑热闹,小眉毛跳了跳,想纠正二伯母,又一想,忍住了。
倒是田巧花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还有徐小蝶?我听说是陈文丽和于招娣啊?”
柳来弟也在一旁说:“有徐小蝶,我们是听何四柱儿他三嫂黄翠芬说的,这还能有假了?她是听何四柱儿说的,据说何四柱儿他就在当场,说是还救了顾凛呢。顾凛上来的时候啊,脱得光溜溜的……”
宝丫小眉毛又跳了一下,不是这样的呀。
她默默的看向了一旁的唐姐姐,唐可欣也纠结着要不要说不是这样,一张纠结脸。
陈冬梅:“你说这徐小蝶,好好一个高中生,不好好的上学,竟然跟顾凛这种鳏夫扯在一起,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她嫂子还为她说话呢,说是不可能,徐小蝶脚扭伤了根本没出门。结果呢,结果呢,让二赖子娘拆穿了。二赖子娘昨天没去看电影,她家就住徐会计一条街,说是看见顾凛背着徐小蝶回来的,就比咱大面儿人回来早一点点。你听听,背着呢。这是一般关系?”
“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没睡觉?”田巧花对徐小蝶印象还挺好的,但是二赖子娘可是有名的胡搅蛮缠,所以她说话未必准头的。
“啥啊,她说她出来上茅房,闻到外面臭味儿才开门看的。这不就对上了?顾凛还是掉进厕所里了。”
田秀娟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她说:“这么说也对,我昨晚也觉得外面院子里隐约有点臭味儿像是从隔壁传过来。”
这么一说,田巧花想到自己昨晚起夜上厕所,好像也闻到一点怪味儿了。
她跟徐会计都是大队部的,倒是不好说什么难听的,但是还是摇摇头:“天真了。”
这徐家疼闺女,给孩子宠的有点傻了,那顾凛是能招惹的?
不是田巧花说,她可是顶顶看不上顾凛的。
“你说这顾凛到底哪儿好啊?竟然一下子哄了三个。”田秀娟是真真儿看不懂:“要说陈文丽不懂,我能理解,她是外面来的知青。可是于招娣和徐小蝶是本村人啊。她们就没听说顾凛以前的媳妇儿过的什么日子?”
唐可欣好奇地问:“咋回事儿?他对媳妇儿不好吗?”
陈冬梅冷笑:“好?好他妈!就嘴上说的好听,大家都是邻居,我们可看在心里,香织她妈就是个软乎性子,一嫁过来就被压着,你们大概不知道,香织她妈的娘家就在我娘家村子,我比你们知道的多。香织她姥刺绣是一把好手儿,但是现在不讲究那些旧社会的东西,不过就这,香织她妈也是会织布的。我看啊,他们家就是相中了人家的手艺。结果嫁过来之后,就给家里干活儿,大着肚子都快生了还要干活儿呢。你要说光织布不干别的也成,家里的活儿也是她的啊,洗衣做饭,砍柴挑水,可没得一个不干的。顾家老大老二两个媳妇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把活儿全给她,顾凛他媳妇儿被压的厉害,啥活儿都干也不晓得反抗。生了香织坐月子就坐一天,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
这女人家月子坐不好,可是大事儿。
这天底下婆媳就没有对付的,但是陈冬梅在这一点上从来不敢说婆婆的坏话。她家这几个妯娌坐月子,都是坐满了的。婆婆可是一点也在这上面为难过他们。
他们村都数一数二了。
所以就连柳来弟个蠢货,遇到大事儿都知道田巧花比娘家老娘更靠得住。
就是因为坐月子,别人家生个女娃儿还想做月子?
他家就行。
陈冬梅:“这婆媳都是不对付的,婆婆因为她生个女娃儿不乐意正常。可是你看顾凛也没帮她一点点啊。他家啥活儿不得干?她还给小姑子洗内衣裤呢,我都看见了,结果顾凛说啥,说妹妹还小,当嫂子的包容一些。呸!这啥男人!”
因为两家是邻居,他们家真是知道的比旁人还多呢。
柳来弟:“顾凛私下里对媳妇儿也还成的,我见过他对他媳妇儿说好话的。”
“是啊,也就嘴上好,说的好听,但是遇到大事儿还是要让媳妇儿顾全大局。”田秀娟也看不起这样的。
田秀娟犹豫了一下,四下看看,瞅着小宝丫竖着耳朵偷听,说:“宝丫回屋。”
宝丫被抓包:“哦”了一声,缩回去。
田秀娟瞅着没外人,都是已婚妇女,说:“顾凛那小子,天天晚上在炕上折腾,生了香织没几天就要弄那些个事儿。结果她很快又怀上,她自己又不知道,还干重活儿,结果小产了。就这,顾凛还怪她保不住孩子。她怀上小产,怀上小产,折腾了好几次呢。说是顾凛着急生个儿子,他就乐意跟小五子比嘛!恨不能在小五子前面生个儿子扬眉吐气的,阿好,就是香织她妈,晚上伺候男人,白天伺候全家,整天累的人都打晃儿,能保住孩子才怪。他们家没对外宣扬这些,但是那会儿我跟她关系还成,可是知道不少,你瞅这哪儿是疼媳妇儿啊。”
柳来弟:“这个,我也听说了一点……”
他们都是本村人,到底还是比陈冬梅外村姑娘人缘儿广的。
田巧花:“挺多人都知道。”
田秀娟:“谁说不是呢,要不说都是本村的,这于招娣和徐小蝶是疯了才要跳入火坑。”
顾凛这人吧,干活儿是一把好手儿,在男人里名声也挺好的,毕竟男人才不在意这些事儿,他们也都觉得媳妇儿干点家务没什么。但是要说女同志,反正就两极分化了,有的觉得没啥,但是也有不少看不惯的。
最看不惯的,就是知道的多的。
唐可欣可算是目瞪口呆,她听得面红耳赤,但是又真的害怕,这要是遇到这种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几个妇女还在唠嗑,宝丫被撵走了,听不到八卦,哀怨的躺在炕上,六丫:“宝丫,还翻花绳吗?”
宝丫:“不想玩,我想等我爸爸。”
此时王一城正在公社等关宇,关宇跟王一城是初中同学,王一城每年写的对联,就是倒腾给关宇的。乡下缺各种票儿,关宇就会找一些票给王一城,算是一个交换。
俩人算是关系还成了,关于冬猎的事儿,王一城每年都来找关宇。
要说为啥田巧花一说,王一城就痛快的答应,这也是因为最近几年这事儿都是王一城帮着敲定的,作为奖励,大队部会给他加二十个工分。
王一城干活儿拿的工分不如女同志多,靠着算账啊,冬猎啊,倒是能够往上拽一拽。当然,他还是老王家工分最少的成年人,但是少的不离谱。
要是真的只按照下地来看,那他差的可就太多了。
冬猎这个事儿,是每年冬天统一安排的,一个个大队来,都能给安排上。但是这早一天晚一天的,那可就有差距了。武装部会安排一批民兵联合大队里的壮汉进山,每个大队三天。
这就不用说了,排在前头和排在后头可不一样。
这个每年都要抽签的,谁也做不得猫腻,这要是被人发现就是大事儿了。但是虽然是抽签,但是民兵却不是每次都固定,大家是轮着来,那么其中的好手儿,就人人都想争抢了。
王一城每次来,为的就是这个。
这个不违反规则,因为各个大队都找人,你争我也争。可这就算是争,总不能大队长自己来,这还要脸不?几乎每个大队都会安排人来,他们清水大队每年都是王一城过来。
因为,王一城有熟人在。
这不,王一城眼看关宇出来,说:“走,请你吃饭去。”
关宇:“你可拉倒吧,你有钱吗?”
王一城乐呵呵的:“我今天来找你,可是大队报销的。”
关宇:“那你不自己偷偷留着。”
他调侃了一句。
王一城:“我哪儿是那样的人啊,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我还是不是你最要好的同学了。”
关宇嘴角抽了抽,他其实就很能拍马屁了。但是还是每每惊叹王一城脸皮厚。王一城不是拍马屁,他纯纯是脸皮厚,什么都说得出来,关宇算不得跟王一城最好,但是也很乐意跟他来往。
人有趣啊。
他说:“你这么说,我都觉得头皮发麻。”
王一城:“嗐,你脸皮也没这么薄啊。”
关宇不服气:“我可跟你不一样,谁跟你似的,哎对了,最近你在公社很有名气啊。”
王一城面不改色:“我有什么名气?”
关宇:“你说什么名气,我一猜人家说娶媳妇儿带缝纫机那个就是你,哎不是,怎么不懒死你呢?前几天我看到王玲玲,她还说你了,你这小子倒是有点能耐。”
王一城:“那没办法,谁让我讨人喜欢呢。”
关宇:“……”
这要是这么唠嗑,这话没法儿说下去了。
“你可真够能耐的,你咋不说你能上天?哎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关宇拉住王一城,神神秘秘的低声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家想卖工作,煤场卸货工,你有兴趣不?有的话我帮你撺掇,那头儿要五百。”
王一城:“要的真不少。”
关宇无语:“大哥,这是铁饭碗,能传家的,总是能赚回来的。”
王一城摇头:“不要,没钱,我也干不动。”
关宇:“???”
讲真,他是真的一点也没看透王一城这个人,他真心的说:“咋不懒死你?”
王一城挑眉:“主要是没钱。”
关宇:“呵呵,你就不能想办法借点?慢慢还呗,这买工作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亏本。真的想还也不难。再说以后不干了你还能卖掉。你看两年前的价儿还是三四百,现在没有五百下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保不齐以后还涨,都是下乡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