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股数量在数百骑左右的骑军,黑压压的列在林子外,人人插背旗,背旗又分四种颜色,在旷野上横向排布,就好像四条整洁的色块。
这会这些骑士都
看清了敌军的规模后,李整摸了摸髯胡,有点拿不准对方又在搞什么战术。
这段时间他也和泰山军打过不少交道了,发现这些人战术非常灵活,即便是一些中低级的军吏也能灵活应用不同战术,让人防不胜防。
李整从这一点就看出泰山军必然是有比较体系的韬略军阵术的培养的,毕竟以泰山军的底色,肯定是吸引不到将门世家投奔的。所以这些军将必然都是泰山军自己培养出来的。
也正是有这样的认识,李整才很清醒的意识公国那帮颍川士想着左右骑墙是多么滑稽。
李整也多少听闻过颍川士们鼓吹的内变言论。说不论袁绍还是张冲,要想管理这天下,到底是离不开他们的。
本来李整也认为这番言论的精妙,也颇打算让家族从武家转为经学之家。
但自从来到伊洛这里,和泰山军真刀真枪干过几轮后,他才醒悟过来。
敌人连韬略、军阵、战法都能大规模培养,更不说你那几本死经了。
在李整看来,这世间第一流的学问就是兵法,因为兵法是管理和指导着天下最庞大和复杂的活动,战争。
而经学?说的好听是圣贤之道,但其实不过是翻来覆去的念经罢了。它并不是什么真的知识,也不难掌握,只是因为特定门槛,才让这成了进阶之道罢了。
太平之世,不需要治世的人才,只要有家世会念经就行。但乱世,家世和念经都成了无用,只有兵法战阵才是真的能解决乱世的。
其中高下之分,一眼可知。
所以明悟了这一点后,李整心中对于未来再无幻想,对于打赢这场仗也不抱期望。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在想,其实他和泰山军也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毕竟那夜在军帐中,到底是谁杀了李进,至今还没有结论。
甚至再退一步说,如果和家族的存续来说,即便是张冲杀了李进,也是无关重要的。
李整并不想让自己的家族随袁绍陪葬。
就在李整思考的间隙,场面上忽然出了变故。
对面忽然冲出一骑,也不知道在军前喊了什么,就见到从南阳军阵中奔出一将,然后两将就在阵前斗战了起来。
阵前斗将真的是儿戏,但谁又能拒绝观看一场骑士们之间的厮杀呢?
就和罗马人爱看角斗戏,现代人爱看拳击赛,大汉的武人们也爱看斗将戏码,反正现在打也打不起来,不如看看热闹。
双骑对冲,马槊只是一个交错,就有一人落马,李整细看落马一方正是南阳这边的,心里就是惋惜。
毕竟再如何气馁,哪个武人不争强好胜。
对阵那边,那泰山骑将哈哈一笑,跳下战马,然后割下了对手的首级,随后面向南阳军阵这边放肆嘲笑。
就在他转身将首级系在马鞍上时,从南阳军阵中又奔出一将,向他直扑。这泰山将反应及时拔刀砍倒了此将,就准备砍下第二名敌将的首级回去。
很显然,这泰山将也明白好汉难敌四手,再不回去,怕得交代在这里。
而这个时候,南阳军阵这边再一次冲出一将,此将身穿绛色大氅,如同烈火一般飞驰而来。
人在马上便高吼:
“我麾下首级怎可交于无名之辈?某家南阳俞涉,死来。”
而那泰山将见这将已经奔出,再看此将一身绛色丝绦,穿亮色精甲,外罩短袖军衣,纵马奔驰如履平地,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但此时军阵斗将,一举一动事关两军士气,当然不能退缩。于是此泰山将再一次翻身上马,高喊:
“某乃豹韬军骑队将赵隼……。”
话未落,俞涉已经奔到赵隼面前,朱漆马槊顶在赵隼胸口,一击便将其打得吐血。
下一刻,俞涉正要去割赵隼首级,忽然一将从本阵飞驰,话都来不及说,手中箭矢便已插在俞涉的嘴巴里。
俞涉一时没死,嘴里满是鲜血,指着对面奔来的骑将,想要说句不讲武德,其人便已栽倒在地。
而那边奔出的骑将,都已经杀完了俞涉,嘴里的话才结结巴巴说出:
“某,乃,平州,薛平。”
这话明显是慢了几拍子,这会见对面骑将都死了,这薛平又补了一句:
“真乃土鸡瓦狗。”
这番话倒是利索,显然已是贯口。
你当薛平为何奔出,非是抢风头,而是人情世故。这落马的赵隼是张歹的爱将,肯定是不想见着死的,他薛平出来救赵隼,就是卖张歹个好。
果然,薛平掠过前阵,一把抄起赵隼,眼睛捎带瞅了一眼张歹那边,果见老前辈嘴角含笑。
哼,看谁还说咱平州儿憨直,咱们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
晨日,伊水南岸无名坡,袁绍军本阵。
此时,袁绍一身金甲,端坐在马扎上吃着一碗煮得烂透的肉粥,他的两侧数十名武将皆穿华贵甲胄,数十名幕僚着博带宽袖,端肃雍容,文武毕俱,花团锦簇。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二百名赤心队,皆穿绛色衣袍,衣精甲,手持长柄精铁长戟,分列在两侧。而他们的身后,就是近百面军旗迎风飘扬,这每一面军旗都代表着袁军麾下的一个营头。
在这种庄严肃穆的时刻,袁绍畅快的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然后放下筷子,对左右文武满足道:
“有生以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肉粥。”
众人知道袁绍的意思,只等袁绍下令。
看了看对岸的风和日丽,袁绍放空了一会,片刻后,他站了起来,背对众将:
“咱们过河!”
于是,数十名军将,高喊:
“过河!”
“过河!”
最后的决战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