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自由宽松的环境中,反而滋生出一种经世济用的学术风格。
王谦作为关东朝庭的大佬,对于荆州发生的这些当然清楚。所以为了儿子的教育,家族的传承,以及世家的乱世存身之道,他决定将王粲送去荆州。
一路上,王粲一直在睡觉,等他醒了后,车队已经到了伊阙关下。
所以他好奇的探出头来,打量着这条路上的景色。
再之后,他就看到周遭那恐怖的一幕。
过去这条路他常随父亲走,彼时这条作为通往南方最重要的大道,直道平整,绿树成荫,来往间商旅成群,欢声笑语。
但现在呢?王粲看到的是什么?
是人尸相枕藉,是白骨露于野,是千里无人烟,是生民残百忍,是泣泪别故乡。
赶车的王氏家将一时不防备,让里面的小郎君探出脑袋看见这一幕,慌张要盖住王粲的眼睛。
但早慧的王粲只是淡淡说了句:
“王叔,你就算是捂住我的眼睛,这世道就不这样了吗?我为山阳王氏嫡脉,本就应该经世济用,如果连睁眼看世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济世?”
王叔一愣,只能叹息道:
“少郎君,你说的对,这就是现在这个世道。郎君的才华禀赋是我见过最拔萃的,本来如在盛世,以我王氏的家声和小郎君的才华,必然是司马相如一样的人物。就算只是早生二十年,如我少时那会,小郎君也已经登堂入室了。但可惜,哎……,这好日子平白就这么没有了,也是委屈小郎君了。”
王粲腼腆一笑,不以为意,只是安慰王叔道:
“盛世需要文才装点,但乱世中,也需要我辈去记录。如果我们这些手握笔刀的人都不去将这段历史记录下来,谁还会知道这乱世是何等样子?所以盛世有人歌赞固然好,但乱世,我辈也有一份职责在呀。”
王叔心悦诚服,对王粲的未来,对家族的未来更加看好了。
当然王叔也不是全因为自家郎君拔萃,而是知道刘表和他们王家的关系。
刘表和主人王谦不仅仅有同乡之谊,昔日更是在大将军幕府同幕为官。
之前刘表要求外放荆州,自家主人就出力了非常多。可以说,这就是背景。
没有这份背景关系在,自家主人也不会就选荆州的。
现在既然小郎君要记录这真实的乱世,渴望成为司马公那样的人物为后来人为鉴,那自己更要成全。
于是,他索性不阻拦,而是让王粲坐在车边好好看着末日涂炭。
很快,王粲一行人车马不停,一路向着伊阙关前进。
等他们在群山间看见那伊阙关若隐若现的时候,王粲等人也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去往豫州的最后一道关卡。
在这里,有别于道路上的死寂和末世,这里的人声沸腾。
但这份沸腾并不能衰减任何哀世气息,反而让关墙下的世界更加恐怖。
原来在伊阙关下围绕着密密麻麻的难民。
这些来自往日生活在京畿的百姓,这会却如行尸走肉一样麻木的坐在入关的通道上。
这些人肩上挂着的是家当,背上背着的是家庭。有些人抱仔,有些人负母,焦急的等待着入关的消息。
但在他们的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深处,那道关门却紧紧闭上,无人能出。
为了防范人口流失到南方荆州,司隶校尉有令,无传符不得过关,于是这些想向荆州避难的黔首们就只能被阻挡在关外。
人一多,自然各种事情就多,罪恶的丛林法则在这片小营地上上演的淋漓尽致。
到处都是哭喊声,悲戚声,叹息声,这里就是人间最凄苦的地方。
而王叔赶着车来到这里后,就不再前进了,他知道人性的幽深。
相反,他只是让部曲在车上挂了四杆醒目的旗帜,然后就默默在等。
不一会,对面紧闭的关门在吱呀声中打开了,随后从关内冲出一群甲兵,手持木棍就对着阻塞道路的难民一顿敲击,直直就开出了一条路。
这条路带着血,然后一直延伸到了王粲家的车队前。
之后一个年轻的将领打量了一下车队,从王叔手里接过了他们的传符,验证的确是属于大将军幕府的符节。
随后这人就准备带着王粲的两辆车入关。
突然,这军将陡然转身,炯炯的望着王粲身后的一辆马车,问道:
”那辆车里的是谁?”
此言一出,王叔紧张的握着鞭子,手指都捏的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