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你看,你这就是懂规矩的。我给你留个门了,郎君已经在静舍里等着你了。”
说完,老叟就让一个仆隶带着陈书佐入内了。
在路上,陈书佐心里也有郁气。明明都是王功曹主动留门给咱的,到你这个老叟手里就还要咱先给孝敬,真的是蠹虫。
却孰不知,他自己就是硕鼠却嘲笑人家是蠹虫,也是滑稽。
……
陈书佐也是第一次入到王功曹家。
这府邸占地极广,各种山石楼榭都能见到,不愧是当年王侯之家的遗泽。
但陈书佐不敢多看,就跟着徒隶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处静室。
只是在门口,陈书佐就不敢进。
因为他隔着门都闻着那静室里到底有多香了,他担心自己的臭脚一露出来,反会惹恼了王功曹。
隔着推门,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陈君如何不进来呢?”
陈书佐知道是王功曹的声音,他颇为窘迫道:
“功曹,下吏刚从新乡回来,不洁,不洁。”
里面噗嗤一声传来了一名女郎的笑声。
这下子,陈书佐就更加难堪窘迫了。
但推门内却沉寂了,就在陈书佐以为自己这次面见就要告吹的时候,推门却突然打开了。
出来的不是王功曹,却是一名丰腴的女婢。
从她的衣着来看,很显然是非常受主人家宠爱的。
这名女婢膝跪在地板上,努力笑道:
“陈君,郎君令我服侍您沐浴更衣。”
看着眼前的女子,陈书佐恍然入梦。
然后他就见到这女婢弯腰给他脱了靴袜,然后就将他的脚放在了那团软腻中给他换上了木屐。
感受着这份软腻,陈书佐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
等到沐浴完,换上新的衣后,陈书佐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陈书佐被这般礼遇,他心中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他出来一看天色,就知道自己耗的时间太久了。
但等陈书佐重返静室的时候,却见王功曹还在那里。
这下子陈书佐就更感动了,他心里感叹:
“真为我主。”
这一次,陈书佐大大方方的进了静室。赤脚踩在干净的木板上,桐油阴干的地板,踩着有一丝寒意。
此时陈书佐也是宽衣博袖,也是一副世家子弟的做派。要是这个时候那些同僚们也在,看到他这仪容,谁还将他当成一个不入流的小吏?
对着端坐着的王功曹,陈书佐振衣下拜。
王功曹完全没有久等陈书佐的不烦,对其道:
“辛苦陈书佐为我走这一趟了。”
这句话如沐春风,陈书佐不敢自矜,谦道:
“全是小僚应该做的。”
之后陈书佐就讲了一下今日去新乡时的事。
王功曹一直在听,等陈书佐讲完,笑道:
“看来陈书佐是真的尽心了,你办事我果然放心。”
陈书佐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但他还是说了一层自己的担忧:
“功曹,我这次去新乡,着实见到了这些复民户的桀骜。这批人刚为民没多久,那身上的兵气还没蜕,怕是不好弄。”
哪知道王功曹听了这话后,哈哈一笑,但并没有告诉陈书佐什么,只又交代他将仓曹那边的事对好,那边已经被他打点过了。
陈书佐见王功曹并没有继续说的打算,也不敢问,见没有其他事就退出去了。
在陈书佐走后没多久,一个仆隶走到了王功曹面前,禀报道:
“陈书佐已经回去了,路上没去过其他地方。”
王功曹点头,又吩咐了句:
“你一会让人将刚刚那浊吏所踩的木板统统换了。要是换不了,这间净室就全推了。还有,刚那贱婢也送给你了。好好干!”
那仆隶大喜,忙对功曹磕头。
平白得一硕婢,美哉!
……
在路上,陈书佐一直在琢磨这次的事。
不是他对于王功曹有疑心,而是想再捋一捋这前后的事,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这事呢,其实也不复杂,但确实是对新乡设的局。
事情的起因是豫州刺史王允,他突然要清点豫州各仓的储备,尤其是粮食这一块,更是花大精力要造册。
别的郡什么情况,陈书佐不知道。但他们郡太守是王豫州的心腹人,对于这政策贯彻的非常彻底,已经开始严查平舆各仓的情况了。
而这仓怎么能查了?一查这从郡里到县里,哪个不要倒霉?
豫州是供应关东朝庭的最大的一个州,无论是朝庭诸公的薪俸还是对于关西战事皆仰赖于此。
所以这一次被发现了,可不是就倒霉就行了的。
陈书佐是集曹的,并不是这里面到底被贪弊了多少。但从这一次竟然让王功曹找到自己,就可见这一次的事不小。
王功曹当时是这么告诉他的,到时候会让新乡的穷军卒带着一批粮秣出仓,到时候给平舆那边交差的时候,就咬死是这些驮丁弄丢了粮秣,将历年亏空都赖在这些人头上。
到时候为了偿还这些军粮,整个新乡的田土都要被冲抵。但田土又不能变得粮食出来,所以后面会由县里们变卖。
只要这田土一卖,王功曹就能以极低的价格获得这些已经被耕作两年的上好水田。
而王功曹也许诺了他,到时候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想到这里,陈书佐心里一阵火热。
却突然,他想到了刚刚那个美婢,没来由就浮现了一个念头:
“到时候让功曹将此女赐给自己,应该是不难的吧。”
清就是清,浊就是浊,光洗干净泥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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