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入东壁的河内镇兵、魏郡镇兵以及下马步战的飞虎军吏士们杀死了壁内的每一个汉兵。
无论是何等民族、身份、不论是不屈还是求饶,所有穿着绛色军衣的都被泰山军给拖出来搠死了。
于此同时,赵威带着不知数量的残兵从坞壁的北面撤退而出。这个时候战场已经非常混乱了,汉军前坡东面军五营先后重挫,又见代表着主将周忠的大纛被斩落,整个就崩溃了。
赵威不敢带着本部就这样穿行过混乱的战场,于是只能在东壁的一处仓库暂时藏身。
赵威的战马早已失落,他只能和弟兄们步行到了这处仓库。在这短短的二百余步,队伍的人数又少了百人。
而且因为赵威这个时候连自己的营旗都不敢展开,外围的吏士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赵威所在,所以各自溃逃的趋势依旧不减。
等他们终于奔入仓库后,赵威亲自和吏士们扛着原木将仓库大门给闩上了。
在大门关山的最后一刻,赵威看到了对面东壁旗帜已尽换为杏黄旗后,此时的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战场的东壁,已经再无一名活着的汉兵。
被巨斧斫得稀烂的大门边,一团团互相拥而死的汉兵们躺在泥地上。已经没有人分得清谁是吏谁是士,所有人都浑身烂泥,被践踏得不成人样。
这是汉军抵抗最激烈的地方,但在徐晃的坚兵碰撞下,化为了齑粉。
徐晃也找到了此壁的汉军主将周晖,他并不知道此人和刚刚被斩落的周忠的关系,实际上徐晃甚至对这将一点不在乎。
他只是扒拉了下周晖的牙口,点了点头,然后就让扈兵将首级砍下了。
扒拉牙口就是确定周晖的身份,不是贵族没好牙的。
这会,韩浩和魏种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他们向徐晃道了感谢,并询问下一步有什么命令。
至于刚刚那周晖的首级归属,他们问都没问。
徐晃完全没有救人的盛气凌人,反而相当欣赏二将的勇气。他仔细问了这两将的身份和履历,显然是动了调动两人的心思。
之后徐晃让二将带着本部休息,他们要在这处东壁等候中军下一步的军令。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守住东壁。
没错,徐晃判断敌军必然会来反扑。因为东壁的陷落将是对汉军的重大打击,卢植一定会再次派兵来夺的。
……
处在泰山军全阵最后的木质高台上,张冲脸色很严肃。
他看到了右翼战场上取得的战果了,汉军在此坡的营头全数崩溃,杨茂完成了战前的所有任务目标,终于站起来了。
张冲的严肃不是因为杨茂,而是他刚刚终于收到了张旦的最新军报。
送信的还是徐盛,这位年轻的小将崇敬的站在高台下抬头望着那伟岸的身姿,浑身战栗。
他感觉自己一路奔波传信的辛苦全恢复了。
张旦送来的消息并不乐观,他告诉张冲他没能咬住河间汉军。河间汉军这一次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完全抛弃了辎重一个劲的奔行。
张旦本就比河间汉军要慢不少的路,只有少部分前哨骑能咬住敌军尾巴,大部还是没能追上。
所以张旦判断,按照目前的情况他们可能无法完成追咬河间汉军的目标。而如果这样的话,那河间汉军很可能在当日就能赶到中人亭战场。
张旦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判断传给中人亭的大本营,好让张冲做好准备。
从这一点,张旦就比之前的杨茂要展现出更合格的统帅视角,有自己的时局判断,能及时和本军沟通情况。
这封军报是丑时写好的,现在时间是晨时,也就是说徐盛骑快马奔行了至少三个时辰,以步兵的最快速度,也就是说张旦部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能赶来。
而远远比张旦还要快的河间汉兵,则必然更快。
张冲心里稍微算一下就知道大概最多一个时辰,敌军的援兵就要赶到中人亭战场。
这下子,原先还算宽裕的时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他心里计较了一番后,下令:
“令中军床弩出击。”
一名横撞将带着此军令飞驰到一处军阵,然后对着此营军将高喊:
“王上有令,床弩营出击。”
接命的这名军将本还无聊的坐在一厢车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完全乐昏了。
他直接跳起来,高声下令:
“弟兄们,到咱们了,随我牵招一起建功立业。”
没错,这名掌管泰山军中军最新利器的军将就是懂得术数的牵招。在他的手上,有最新的车床弩百架,小型砲车二十架,是一支技术兵种。
车弩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盛行,并不需要张冲发明,但张冲依旧在此之上做了不小的改进,除了在一些刚性结构上换上了精钢之外,还在太行山中寻得上好原木来作为框架的材料。
所以牵招营内的这百架车床弩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耐久度上皆要超过此前一代。
牵招挥动着令旗,调动着这庞大的车弩军阵。每架弓弩车配有大量的箭矢,加上操作麻烦,所以一架车就配上三人。后面还有大量的辅兵在背负着箭矢,准备支援。
就这样,车轮粼粼,牵招所部车弩营就在中人亭的坡下展开了。
他们将冰寒的车弩箭对准着前方的那支严整的汉军军阵。
此时,风吹过坡地,卷起了这些汉军的披风。他们人人披甲,右手持巨型长矛,左手持巨型牌楯,列成鱼鳞阵。
那一面面牌楯就好像一片片鱼鳞,那鳞次栉比的长矛就如锋利的鱼鳍向外展开着。
此军正是汉军副帅韦端麾下最精锐的营头,也是北军当之无愧的骄傲,步军校尉营。
全军三千吏士排成紧密的横阵,如礁石一样准备迎接着对面泰山军的冲击。
但他们等来的不是泰山军,而是一场暴风的洗礼。
……
八月十一日,晨时,二刻。
此时东面战场已经打了快大半个时辰了,对面的泰山贼怎么还不动?
但即便对面不动,他们也不敢去支援东面的友军。因为对面的贼军就如引射之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射出那致命的一箭。
突然,对面动了。
在步兵校尉营最前排的吏士们迷茫、疑惑地看着对面推出一辆辆大车,从他们这里看就好像是把辎重车给搬到阵前了。
他们要干啥?要阵前给自己麾下发钱励气?真大方呀。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那排开的长达数百步的庞大车阵突然露出了冰冷的箭矢,然后在一个个令旗吏的呼和下,对面爆发了。
这是一场钢铁的暴雨,一辆弓弩车能在同一时间射出十二支箭矢,然后六十个呼吸后又是下一轮。
而在汉军步兵校尉营的面前,弓弩车足足有一百架,换句话说,在瞬息间就能射出一千两百支箭矢。
而泰山军整整射了三轮,一共一百八十个呼吸。
生命很长,需要怀胎十月,左提右契三年,用心呵护十五载才长成。但生命又很短,短到仅仅只有一百八十个呼吸。
这一百八十个呼吸间,弩箭的呼啸声盖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喧嚣。
这一百八十个呼吸间,步兵校尉营经历了一生。
没有一个两个倒地这么一说,在第一瞬息,步兵校尉营的第一排就倒下了。
他们的甲衣、牌楯在动能巨大的巨型箭矢下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