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茜满怀憧憬,点了点头。
看着自家翁主这神情,赵童内心只能哀叹。
自家郎君自本年三月悍然袭杀刘暠之后,就出奔失踪了。虽然他临奔之前嘱咐部曲回来要带他们这些家眷入山,但到底是将事情想简单了。
这些个部曲刚到真定王宅外,就被矢志复仇的常山王部曲们给捕拿了。混乱中,他刘童只能带着刘茜和一个婢女逃了出去。甚至,郎君的小妻都不曾带走。
后来他和翁主二人一路躲避到了郭家,在一外宅停顿。后面得知常山诸大姓一同北上,赵童也担心翁主的安危,也就混入其中了。
至于翁主所说的,想再和郎君团聚,怕是难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可能一辈子就见不得面了。
见刘茜还在沉浸在能和兄长重逢的期盼里,赵童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他拍了拍牛车,指着北方道:
“我听说船要来了,到时候这牛车就不能带上船了。翁主你挑一挑,看哪些东西要带的。”
刘茜一听,顾不得哀叹,忙开始挑捡能用得着的。
食物是一定要带的,然后还要带一些衣服,听说幽州比冀州要冷太多了。还有一些金子也要带,现在虽然没用,但后面到了幽州,总还是能再买一处庄园的。
即便才苦难两月,但刘茜已经颇有点持家的样子了,果然,最是苦难“磨炼”人。
这边刘茜三人正在收拾,突然就感觉不对。
在他们的外围是那些被河吏敲骨吸髓后又被哄骗的富户,他们最惨,也是在最外围。
在那里,到处都在奔跑,无数声音传来:
“泰山贼杀来了。”
“要死了!”
“和那些人拼了!”
看到外围的混乱很快就要蔓延到这里,赵童脸色一变,忙拉着刘茜和女婢趴到了牛车下,他也拿着一把短刀钻了进去,他认真对二女道:
“务必不能乱动,这种情况下,越跑越死。”
刘茜和女婢忙不迭点头,老老实实的趴在牛车下,小心的瞅着混乱的场面。
果然,混乱就如龙卷风,很快就席卷了内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奔跑,哪怕他们还没有见到所谓的泰山贼。
至于他们为何这么怕?他们也不知道,总之怕就对了。
小婢女一直在那发抖,突然她将怀里的剩下的饼子取出,开始狼吞虎咽。
刘茜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她。
是啊,如果要死的话,做一个饱死鬼也是好的。
就这样,听着外面的哭喊和哀嚎,刘茜和小婢女顿觉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渐渐的,混乱开始消散了,原先疯狂的人群也在一些穿着黄衣铁甲的骑士们的调度下,重新恢复了平静。
显然,所谓的泰山军真的来了,而且没有任何意外,他们拿下了这处渡口。
这也意味着,她们北上之路断绝了。
却在这时,小婢女努力抓着刘茜的衣袖,张着嘴使劲要说话。
刘茜以为她是吃饼子吃得太急了,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食,一边责怪道:
“让你吃慢一点。”
也是刘茜顺食有效,那婢子倒真的缓过气了,然后她张嘴就是:
“翁主,你看那是郎君吗?”
刘茜浑身一震,顺着婢子指的方向,就看见自家兄长身披铁甲,英武的立在一马上,正寒冷的看着四周归拢起来的刘氏诸人。
这下子,刘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哭喊:
“兄长,茜在这里,在这里!”
……
泰武元年,六月十五日,真定渡口最终封闭。
自此,富人、穷人、武人、文人,因为这一条滹沱河而分南北,他们的命运有了全然不同的走向。
那些得以渡过滹沱河的,并不一定就得入乐土。那些被阻在南面的,未能渡北的,也未尝跌入深渊。
但无论是南北,相比于此时的真定城内的人们,他们的命运总是好过无数。
因为这会的真定已然成为一处军管地,城内的所有人都要为保住这块死地而流尽鲜血。
自六月十三日,田楷带兵小胜城外泰山军后,其人并未有任何喜悦,相反他还发现了更多的漏洞。
原先城内的这些兵卒几乎都是来自城内的市井闾左之人,奸猾气有余,敢死心甚少,而且还普遍不习战事。
于是田楷就将自己的本部撒了下去,以暴力驱驰彼辈用命。在城墙上,每四五堞就有一北兵督守,有敢缒城逃命者,立斩以徇。
他还亲自带着城内精干县吏晨夕巡城,有敢懈怠者,辄斩之。凡兵员下城,除了需要上峰给符之外,还必需结伴而行。两人连坐,有一人敢逃,另一人斩。
正是靠着这般铁血的暴力手段,田楷果真将真定城给抓了起来。野战是不能野战的,但也至少不是闻鼓即溃的乌合之众了。
之后,田楷请孙瑾督一支队伍,用以在城内刺奸。
田楷认为之前常山国南部失守的那么快,就是因为敌军在城内有奸细里应外合。他认为真定城内也有人通敌,所以就请孙瑾负责此事。
他对孙瑾道:
“君主内,我主外。内外相合,必不使贼所趁。”
于是,孙瑾一方面调度军需,一方面开始对城内肃清。
有言降者,杀;有妖言者,杀;有扰乱人心者,杀!
一番手段下来,真定城至少在表面看起来是固若金汤。
最终,在六月十六日这一天,逶迤而来的张冲,带着大军两万并随军无数,终于抵达了真定城下。
一场血战,将要考验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