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苦以沮丧军心之罪被笞打三鞭,这是沮授念其度粮有功的份上,从宽发落。
甄苦虽然身体劳,但心里一点也不苦,只因为那城外的泰山贼竟然是银样蜡枪头,光说不上。
之后的半月,甄苦让徒隶们如旧送饭食上城,然后回来将城外情况告诉他。
他虽然卧床,但听到这些消息,心里美啊。
这土气的泰山贼,还指望围城围死襄国城?他甄苦就是度粮筹办的,这城内有多少积粟,他不知道?
这么讲吧,就这么吃半年完全没问题。
至于半年后,朝庭的援军就是不来?那城下的泰山贼还能扛得住半年的消耗?
如此,甄苦心里再无担忧,照例回到了往日的快活。
这城照围,这日子照过。
……
但可惜好日子在本月后就结束了。
谁有没料到城外竟然会有发石车的存在,眼见着在城外连绵不绝的轰击下襄国城不保,甄苦终于在撤下来的人群中看到了沮鸿。
立在自家宅壁上,甄苦对恍惚着的沮鸿道:
“沮将军,这城如何了?”
沮鸿还待找地方休息,好困一觉,就听到有人喊他,一看正是之前被他哄在城内的倒霉蛋,心里有几分难为情,道:
“呦,原来是甄公呀。这城好的很,你用不着担心。”
说着这话的时候,一枚石弹砸在了距离二人说话的百步外,直接将这处人家的宅邸砸烂。
这场景,让沮鸿刚刚所说的简直成了笑话,一时场景非常尴尬。
宅壁上,也不知道出于何心思,甄苦突然讲了这么一句:
“沮将军,你还是找地方避避吧,这石弹打得怪吓人的。”
“这石弹打的是贪生怕死之徒,岂能伤我分毫。”
话音刚落,又一枚石弹直接砸在了沮鸿十步外,然后一枚拳头大的碎片散开,将沮鸿的半个脑袋给切开,血淋了一地。
甄苦吓坏了,刚还和他说着话的大活人就在他眼前成了碎片,血崩了一地。
这下子,他再不能勉力站着,直接委顿在地,哀嚎道:
“我真的没想你死呀。”
但这话没啥用,他的徒隶们皆默然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
沮鸿死了。
当于城内养病的沮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的汤药滑落在地。
沮授因为劳累终于病倒了,此时面黄肌瘦,但依然目有精光,但今天沮授眼里的光暗淡了。
沮鸿是他一意孤行从族内带来的。而现在此人先他死在了城内,这让他如何向族人交待,而且沮授本就是想将儿子托孤于他,而沮鸿却死了。
“沮鸿如何死的。”
此时沮授倚在斜榻上,问自己的扈将丁武,也是赤头军的军主。
丁武神色悲痛,回复道:
“是被城外的发石车给打死的。据那甄苦所言,阿鸿下了城后,与他说了两句话,然后被一石砸到,当场死了。”
沮授忍住哀痛,闭着眼睛消化。
然后他突然对丁武说了一句:
“将那甄苦发上城头吧。不是因为和此人说话,阿鸿也死不了。”
丁武点头,然后静等沮授下一步安排。
沮授又问:
“城内的李定、靳准、赵容三将怎么样了。”
丁武小心措辞道:
“三将最近有几次聚会,但具体说了什么,末将还没查到。”
丁武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在这个空,三将私下碰头,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只是这事比较严重,他不敢决断,只能禀告给沮授,听其安排。
沮授想了很久,室内非常安静,静到只有丁武自己的呼吸声。良久,丁武才听到沮授的命令:
“你先下去,先将安排的事做了。然后将苏由苏将军喊上。”
丁武恭敬拜道:
“喏”
……
当赵将尹楷将军主丁武的命令送到甄苦处,令其带所有部曲徒附即刻上城的时候。
甄苦懵了。
他没想到自己终于还是搭在了上面,虽然恐惧上城头,但甄苦没的选。看这己等人杀了一干二净。
甄苦暗骂这群粗胚,真真是坏,卸磨杀驴啊。
不是他甄苦以自己家财和几十年的声誉作保,能这么快筹集到如此多的粟米?现在好了,用不到他了,就将他如一个鞋拔子乱丢。
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呢?
虽然他之前已经将大门抵死,但这可挡不住,将门老实启开。
之后他和壁内的三十名徒附部曲一起被押送上了城头。
他这前面走,就听到后面那些兵子老革已经在哄抢他家中的积蓄细软。甄苦心里苦啊。
但等到他真的上了城头,才知道什么是苦。
此时城头上满是哀嚎和倾颓,一脚一个血印子。五六日不间断的攻击,又是对面高坡上射来的箭矢,又是远处抛来的巨石,可以说看不到一点生机。
如此情况下,甄苦想到了死,他打算直接从城头上跳下去,直接一死了之。
但等他扒着城头,往下看了一眼,即放弃了。
他安慰自己,既然早死晚死都一样,那为何还那么着急呢?不如先看看这大好风光,晚一日便好一日。
就这样,他带着三十名徒隶开始了自己在城头上的第一日值守。
说到底,这襄国城还是给甄苦希望的。这全部以砖石打造的城塞不是那么好被攻破的。即便对面的发石机在不断轰打,但城上的主体却依然完好。
而且城头上的死伤也多半不是来自发石机,而是来自那不远处的几处土坡。那是贼军堆造的,不断有弓手居高临下,对城上发矢。
而城上的汉军弓手因为射程不够,只能被动挨打,所以才死伤如此之重。
但甄苦走南闯北也不是闹着的,他也有几分见识。他知道这类土山最怕暴雨,一旦遇雨,塌陷是迟早的事。
而现在三月,正是北地多雨的时候,所以只要熬住,必然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