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劝现在下大雪,将军冻到了怎么办。一个说此时已是黑夜,大营必然刁斗森严,便是去了,也多半不会开壁。到时候,天寒地冻,又能去哪?
望着厅外那鹅毛大雪,张温也觉得众人说得对,那就等雪停后再出发吧。
不过既然都已经将众人召集来了,张温就命徒隶们准备食材、酒水,他们就在这雪下开宴,也雅兴一把。
毕竟戎马这么久,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就这样,张温失去了最后离城的机会,然后和众人在城内举杯高歌,笙歌燕舞。
大雪还在下,见不到停。
积雪太深
,刘备已经下了马牵马走路。
此时,天地间一片寂静,万物之声都被这大雪给掩盖了。也正因为在这样的人间寂静中,刘备的念头也越发清晰。
他要去涿郡解救牵招的家人。
牵招为国许身,更是因为信任他刘备才离开家乡一路追随到的荥阳,然后战死的。他刘备不能就这样负了牵招。
万籁俱寂,刘备也在反思为何之前在城内就沉默了?
是你刘玄德看不懂镇东将军的手段吗?不,是你刘玄德想抓住这个机会,想往上爬!
这个寒冷的夜,年轻的刘备就这样拷问着自己。
曾记否,刘玄德你骑着竹马与玩伴们一起在楼桑里的大桑树下,你指着亭亭如华盖的桑树,壮气道:
「我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其言虽阔,但却饱含着着兄弟之间的情谊义气。
但现在呢?
你为了一个机会,你就抛弃了为自己弟兄的家人争取命运的机会。
你刘玄德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荥阳大战后,你觉得要掌握自己命运,不愿意再被人驱驰死地吗?还是你有意无意去听师兄公孙瓒说什么天下将有事,然后激出了几分不安分呢?
「不!」
我刘玄德不是这样的人。
突然,刘备自己就打断了自己的拷问,他坚定的对自己内心道:
「不,我刘玄德既要出人头地,乘华盖,留青史,也要这一班弟兄善始善终。」
内心再次告诉刘备:
「刘玄德啊,刘玄德。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便是天纵神武的高祖都有长乐宫囚韩信,你是谁?能说善始善终?这世道从来就是,人不狠,站不稳。义气,从来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内心的杂念再次袭来,但这次的刘备是终于想清楚了。
他对内心大喊道:
「不,没有什么做不到。做不到就是你才器不够,那就去找有此才器的人辅助自己。我刘玄德,义字当先。天地宇宙,山移海覆皆不能改此志。」
此念一出,一时间,天地、内心、宇宙皆清如光明。
人的种种成长,其实就是在选择中的成长。愈是困境,你的每一次选择,实际上都在回答自己到底是什么的人,你的价值和追求到底是什么。
而这一雪夜,刘备就知道了他要的是什么,他又是何样的人。想通这些,刘备脸上挂着微笑,念头通达,也对这次北上去解救牵招的家人再无疑虑。
却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异响。
开始还不太清晰,但很快就汇成密集的悉索声,最后刘备都感觉到了积雪在震动。
从战争中几次生死磨炼出的刘备,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一大群骑兵在赶路。他飞窜出去,三两下就上了一颗树,然后寻声望去。
果然,在大概数里外的地方,皎月映照下,一支规模重大的骑兵军团正缓步向着自己这边而来。
这千军万马披白袍的场景只震撼了一会刘备,然后其人就飞速下树,贴着地上了马。
他要赶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朝歌的汉军们。
最后,他望了一眼北方,那是涿县的方向,那里有他要去解救的牵招的父母。你们等我,我刘玄德一定会来的。
但现在,我要先救朝歌的袍泽们!
等等,那远方的人怎么那么像阿招。不,不会的,他早死在了荥阳,如何会在这里呢?
念头一闪而过,刘备夹马向着朝歌再次返回。
远处,风雪中,泰山军突骑的一只前行小队已经跨马而来。风霜交加,这些泰山军吏士的眉眼都已结
冰。吐气间,都是呵气成云。
二十人的小队中,为首军吏赫然就是刘备的伴当牵招。
牵招因为几次算功得以进入了随军学堂,此时已经是泰山军横撞队的一员。这次张冲带人袭击朝歌,牵招因为是北人,更耐寒也更熟悉地理,便带着二十人的骑队作为全军的前哨。
走了一会,牵招突然对全队下令:
「休息一下,将脚上的雪清一清。」
众人没有多说,纷纷抖开着罩衣上的积雪。尤其是脚上的雪,他们特意拿干草打掉,就是怕融化了,湿了脚。
脚一湿,到时候在结冰,这脚就要和步履冻在一起了。到时候,即便脱下鞋,这脚也要烂。
所以,泰山军众人都是走一路歇一路。到这个时候,时间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了,身体状态和士气反而更重要。
这边,众人都在打理自己,然后给自己和马匹喂了干粮。只有那牵招望着南方黑森森,心里默念:
「兄长,弟只能帮你到这了,毕竟你我各为其主。」
片刻后,牵招等人继续赶路。
突然,身后一骑冒雪奔来,高喊:
「各军各部,大将军有令,就地换衣。然后全军奔袭朝歌!」
随着这声令,整个队伍开始停了下来,然后众吏士就从背囊中翻出干净冬衣开始就地换起来。
这边,牵招也换上了冬衣,温暖再次包裹着他。他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塞进了嘴里,然后望着南方的黑暗,低声下令:
「上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