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九月十五日,酉时。
日头渐渐昏了下来,汉军主力与泰山军主力的对抗也到了关键时刻,但他们都不是决定战场成败的要素,恰恰相反,从开战前就一直休息的汝颍黄巾成了此战的胜负手。
汉军的幽州突骑很快就要开到战场,这些乌合之军能不能顶住汉庭最精锐的骑军团呢?压力给到了汝颍黄巾这边。
当飞军背旗将金刀与渠帅的军令送到汝颍黄巾的万人大阵时,为首的两个小帅是绝望的。
他们一个叫何大力,颍川阳翟人。一个叫曹大用,汝南西华人,都是被张冲扶植起来的两方头面人物。
你要说两人多能战?那也不至于,因为他两能上位的关键就是最先表态追随张冲。但两人也不是普通人,要是武力都没,张冲也不会能容许他们上。
但有勇气归有勇气,他们还是清楚将要面对的幽州突骑是什么样的敌人的。在这片平原上,这种突击性骑兵军团的作用,与步兵相比,不说以一当百,当十也是往少了说的。
当年光武时期,河北铜马贼数十万都不能挡三千幽州突骑一击,我们汝颍黄巾何德何能啊,不仅要扛住,还要给渠帅抢下来两刻的时间?
但他们也知道现在只有按照渠帅的说法去执行了,不如此又如何呢?全军溃逃了,在这广阔的平原上,他们都是个死。
于是,何大力一咬牙,就接下了这金刀,他郑重的对这飞军背旗道:
「渠帅万不能负咱们汝颍弟兄啊!」
背旗也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亲自下马,对何大力道:
「何魁,我家渠帅平生从未负了一人。一会,请一弟兄回报渠帅那,就说我小陈已经将军令送到,已经履行职责,后面小陈将与汝颍弟兄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说完,就将缰绳送给了何大力,其人被这叫小陈的搞愣了,疑惑道:
「小陈,完全没必要。我们自然是信渠帅的,还是由你回报,不烦二人。」
谁知小陈正色道:
「何魁,渠帅的金刀和军令到底是我来送的,你也信了我的保证。那如此的话,我小陈就不能负各位汝颍的弟兄,但小陈寥寥无名一介,给不了大家什么,只能用这一腔热血与大家同生共死。」
说完,小陈对何大力,曹大用重重一拜。
何大力,曹大用也不说话了,有心的话,他们也能说,你小陈算个什么?他们又岂是在乎你小陈的什么保证才奋死?但他们又想过来,不正是因为这人什么也不是,其人的行止才显得如此烈气吗?位虽卑却义薄云天。
何大力与曹大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对这小陈道:
「小陈,今日就在这荥阳,在这万人大阵中,由黄天后土一起来见证,你我三人阵前结义如何?」
小陈毫不犹豫,对两人重拜:….
「兄长在上,请受我一拜!」
何大力与曹大用欢喜极了,互问了姓名,才知道这个小陈叫陈诚,正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诩一生要像渠帅般不负人。
就这样,何大力与曹大用鼓足了气,就是一番招呼。他们调动各部移动到了战场的西北面,在那里整了阵后,便趁着时间赶紧挖掘工事,好能挡住幽州突骑的冲击。
就在汝颍黄巾这边加紧布置拒马,挖掘沟堑时,一只泰山军甲兵也移动了过来。
此军正是张冲最信赖的军团,中护军于禁麾下的两千甲士。
做事素来谨慎的张冲,从不将全军的生死只寄托在一份上,除了激励汝颍黄巾奋死外,于禁的军团也是张冲一直留下的后手,而且这个后手也将在拦截幽州突骑中担负最正面的任务。
于禁军团除了千人长戟甲士外,还有千人的弓弩队。因为是中护军的性质,这些甲士的素质特别高,他们不仅仅是长戟士、弓弩士外,还都是环首刀甲士,弃掉长戟弓弩,拿起刀斧就能再战。
为了能有足够的兵力调度到西北面,于禁甚至将之前破交战中俘获的三百幽州突骑也做主给放了。当时几个部将都说,与其放了这些突骑让他们返回汉军,不如现在就把他们都砍了。而其他人即便不如这几个血腥的,也建议可以砍掉这些人的臂膀或者大拇指,既能让这些人活,又能让他们上不了战场。
但于禁皆不取,这三百幽州突骑是非常宝贵的人力资源,不论是杀还是折辱,都无益处,所以他就与这三百幽州突骑立誓。
于禁站在这些串着的俘口面前,郑重许诺,他将会放了众人。但如果此战泰山军胜了,你们还要回来成为我们的俘虏。而如果我们泰山军此战不幸战败,那诸君就可以完全得到自由,随大伙去哪。
于禁告诉他们,按照两军的仇恨,即便杀了你们都是应该的,而现在我们选择不杀,就是我们对你们有活命之恩。你们已经用自己的武勇为汉室回报了忠诚,后面泰山军胜了,你们也需要用你们的承诺来回报我对你们的活命之恩。
说完,于禁就率先砍断了一根绳索,放幽州突骑们四散。
俘口们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切,等于禁真的砍断了绳索,他们才复杂的看着于禁。其中一个人排众而出,正是刘备的伴当牵招,他被俘虏后就送到了这。
此时,牵招郑重的对于禁道:
「将军,你是位君子。你的承偌我们认了,如果此战你军要是胜了,我们不想再做俘虏,就做将军你的兵。而要是此战你们败了,我们也不会杀你们的俘口,而且我们还会为将军你收殓尸体,不使野狗分食。」
于禁笑了笑,点了点头,没其他话,然后就带着全军两千精甲出军了。
当于禁帅部赶到时,汝颍黄巾已经选择了阵地。就在汉军的右后翼的一处缓坡上,此坡沿着西北面有个长长的缓坡,虽然没多抖,但也算能抵挡一点马速了。….
汝颍黄巾的万人大阵是按照黄巾军传统布置的,就是简单的五个大阵,前二后三,沿着缓坡一字排开。
然后两侧是兵车拒马,简单遮护了两翼,因为时间不够,拒马都是那些原先放在车上打造好的,只简单放了,并未锤入地里。
于禁看了这片战场和汝颍黄巾的布置,心里叹了口气,因为这些人虽然布置还行,但阵型散漫,披甲也低,显然不能直接抗住对面幽州突骑的突进。
鉴与此,于禁毅然决定,将麾下千余长戈甲士布置在汝颍黄巾的最前,充当全军的缓冲垫。所以,战场西北坡的军阵就呈现了前一,中二,后三的一个锋失箭的阵线。
按照正常的情况,布置成这样的军阵,应该是一个冲击阵型。但于禁觉得汝颍黄巾的战斗素养太低了,根本不敢打反冲锋,只能让他们放在后面。不让他们直面汉军的高头大马,那样勇气还能在。
剩下的一千弓弩手,于禁没有放在阵内,而是布置在汝颍黄巾的阵地上,然后让汝颍黄巾在这些泰山军弓弩甲士的前方插满粗壮的木桩,防备骑兵的冲锋。
最前阵的一千长戟甲士,于禁排成了五列兵阵,这样的阵型长度无疑是短的,很容易被汉军骑兵两翼漏走。
但这就是于禁的打算,他就是要用这些甲士当成一个巨大礁石,抵挡住汉军最勐烈的冲击后,剩下的即便从两翼漏走,马速也已经弱了。最后他于禁就带着扈兵亲自守在这个五列兵阵内,做全军的压舱石。
当汝颍川黄巾为友军的弓弩甲士锤好最后一根木桩时,西北方的远处尘埃大起,地动山
摇,所有人都知道,幽州突骑终于赶到战场了。
随后就是圈内的汉军爆发山呼海啸的欢呼,但很快又被泰山军打得哭天喊地。
在身后数万人厮杀煊沸中,汝颍黄巾和于禁部屏气凝神看着那些尘土,一动一静,是那么的紧张。
很快,他们就看到几十骑身背杏黄背旗的骑队不断与绛红色军衣的汉骑游射厮杀,时不时就有人栽落马下。
中间阵的何大力与曹大用难过的看着那些友军骑士被人数众多的汉军骑士围杀,伤感的对边上的陈诚道:
「那是你的袍泽吗?」
小陈点了点头,他这会已经虎目含泪,只死死盯着战阵前方的袍泽,希望他们赶紧入阵。
阵前的飞军背旗们展现着优良的骑射水平,不断兜转绕击回射,但实在人数太少了。在一个为首赤帻大将的带领下,飞军背旗救出一只被围的小队,然后直直向着汝颍黄巾这边大阵奔来。
但这时候,从汉军阵***出一箭,直直射中一个背旗,其人在众袍泽的惊呼下,重重摔下。
而这时候那赤帻大将已经奔到了前面,听到后面弟兄的呼喊,转首回顾就看到这一幕,此人想都没想,直接兜马折回,一个弯腰就将这弟兄捞起,就要撤走。….
汉军骑军中冲出两骁勇,就要围杀这贼将,立下自己的武运。
这赤帻大将丝毫不惧,右首搭弦就射翻一人,然后抽出环首刀就与后一骑错身而过,那人的首级就飞了出去。
这还没完,瞬杀两人的赤帻大将,一拎缰绳,用染血的刀摇指幽州突骑大纛下的骑将,睥睨轻蔑。
而那边大纛下幽州突骑的主帅宗员脸色难看的看着对面逞凶的骑将,正是此人带着百多骑阻挡了自己一刻,使得这次突袭的效果大大折扣。
宗员带着幽州突骑于凌晨就在此间二十里外的密林潜伏,为了达到突袭效果,他命全军保持静默,谁敢违反,军吏没收甲具战骑赶出军中,骑卒穿耳游军。靠着严刑峻法,他们才躲开了泰山军在战前的巡弋的哨马。
本来,他应该提前至少两刻就能赶到战场,但都被对面可恶的贼将给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