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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的摄像机早就已经被打开,镜头上方的提示灯,正对着众人的方向,一下一下的闪着光点。
看起来还显得稚气的孩子站在那里,小脑瓜转啊转,一句一句问出来的问题,却都在点子上。
是啊,如果说老人生病的具体时间,可以推说是每天太忙,不记得了。那病中的一些细节,难道是也不记得了?
总不能是口口声声的一天不落的来看望,最后却连老人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吃的是什么药,具体病了多久……都不知道。
如果这些都回答不上来的话,那么哪怕这两个中年男女不承认,等到节目播出后,观众心里自然也有一杆秤。
无外乎两种可能。
一是白老爷子的三个儿女都撒谎了,他们根本没来看望过生病的父亲。
二是他们来了,却也仅仅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论哪种,都代表,他们根本就没有他们自己口中说的那么孝顺。
老爷子之所以忽然要立遗嘱,也就有了合情的解释。
此时站在绿化区空地上的中年男人还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这几个问题不好答。
窘迫之下,中年男人背对着镜头时,望向对面的眼神更加不善。
养老院里有老人还不够,这些孩子到底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旁的中年女人又稍微清醒些,知道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开始语气故作轻松的打哈哈:“哈哈,这么大的孩子,都这么会关心人了。真不错。”
“来,这些你们拿着,就当是阿姨给你们买零食吃了。也谢谢你们帮阿姨照顾我们家老爷子。”
说着,中年女人便蹲下身,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一卷零钱,细看应该有一百块左右的样子,便想要往站得距离她比较近的唐楸的口袋里塞。
从小就被家人还有小伙伴们,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捧在手心里长大,小朋友自己还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友善好脾气,已经是难得了。
又哪里是这一点点零花钱就能收买的。
刚刚很厉害的问完问题,现在已经不太想说话了的唐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想要对面那个阿姨碰到自己。
其实根本不用小家伙自己动作,这边中年女人刚要伸手,那边傅洵已经先一步堵了上去。
男孩护犊子的把小朋友藏在后面,面色冷淡的看向女人,警告:“别动。”
别看小家伙平时和小伙伴们玩得热热闹闹。实际上,在傅洵这里,楸楸也不是谁都能碰的。
有些人,哪怕只是碰口袋,都不可以。
周廪同时也往前迈了一步,动作隐晦的动了动带着儿童腕表的手腕,语气傲然:“楸楸不要你的钱。”
中年女人示好都没示出去,碰了一鼻子的灰。有些维持不住和善的表象。
可她按捺住了自己。
因为她注意到了那个最后说话的男孩手腕上带着的腕表。
女人小儿子过五岁生日时,就看中了这款表,指着杂志封面让她买。
可女人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就立刻像是那杂志烫手一样,把小儿子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翻的杂志给收了起来。
那价格,就算是搭上她几年的工资,也不够买个指针的。
所以,女人只能强挤出一抹笑:“现在的孩子,真个性。”
说完,她拉着急脾气上脑,还捏着拳头面色不善的大哥,打圆场道:“爸那边应该吃完饭了,咱们回吧。”
“走!”
中年男人被小妹拧着手臂上的软肉,这才被拉走。
一路上,两人连带着节目组一行人,又‘恰好’遇到了几波人不止。
有时是正蹲在地上,一边观察蚂蚁洞,一边和人聊天的几个孩子。
有时是晒衣场那边,正拿着洗好的衣物在晾晒的老人。
最明显的一次,一行人路过一处灌木时,灌木另一边,传来几位老人聊天的声音。
“老李啊,你说这养儿育女,到底有个什么用?”
“这事儿我哪知道啊,我闺女儿子还挺孝顺的。这你得问老焦和老白,他俩情况差不多。”
“老白现在不在这儿,老焦,要不你说说?”
“说?说什么?我就当他们死了。我把他们好好养大了,我又不欠他们的。”
“老头子我可没有老白的好脾气,几个小**都欺负到他这个亲爹头上了。还请什么媒体,想给老白泼一身脏水。
小**还敢威胁让咱们别乱说话?放他**屁。他敢来一个试试?老头子我是咳…反正你让他来一个试试,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一个打五六个都不带怵的!”
正吃着西瓜和几个老伙计说话的焦老爷子,原本想说自己是黄土埋半脖子的人了,不怵这些。
可转念想到,这些话说不定是要在电视节目上播的,万一再被楸楸听到,小家伙再一哭,可就不好哄了。
索性话锋急转,连带着一些脏字,都被他自动消音了。
“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我的东西,以后也绝对不给那些白生的玩意儿留。他们闹就让他们闹,老头子自己的东西,自己做主。呸!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话,隔着灌木,看不太清楚身影的老爷子猛地一扬声,聋子都知道这几位是故意在这儿等着呢。
声音大的,就差没呸中年男女两人脸上了。
这一切,都被摄像机如实的记录下来。
两位记者想,一趟路走下来,白老爷子脾气不好这一点,是一定不成立了。
不论是这些老人,还是孩子,他们再看不出来对方都是故意在这儿等着的,也就白瞎了做过这么多期家庭类节目。
假如白老爷子真的脾气这么差,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同院的老人,连带着孩子,都在故意帮他。
话里话外的,在替老爷子抱屈。
可以说,这是他们做节目以来,见到过的,最团结的一个养老院了。
白老爷子的三个儿女在把节目组请来之前,节目组就事先和三人签过协议。
所以哪怕想要阻止节目播出,三人都做不了主。
眼见失态有些不可控,兄妹三个转而又想起了歪点子,一人凑了些钱,想要给节目组塞红包。
谁知节目组根本就不收。
甚至硬塞之下,那位看起来好说话的女记者,还指了指摄像机,意思是如果他们再这样,那她就要开摄像机了。
一整天折腾下来,节目组走后,三人颓丧的坐在养老院外,老大家的二手小轿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