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热乎乎的,扯着他的耳朵,又酥又麻又痒痒。
廿七扣住了她的两只手,眼睛里不再有一闪而过的焦躁,变得明亮,又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对。”他说,“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正如阮卿所说的,他真正想要的,本就应该是一个让他能彻底放松的人。怎么反而背道而驰了呢。
在飞机上,她告诉他:“那个视频的事你别担心,我去跟那个up主联系,让她删了就行了。”
他们飞回了省会,在机场取回了阮卿的车。
阮卿先给阮妈妈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还不是你爸,非要盯着施工。”阮妈妈抱怨说。
阮卿问了问进度,因为都是预制构件拼装的临时桥梁,又是微型的,而且这东西可以反复使用,有现成的。所以速度很快。
解决了运输问题之后,就直接开始组装了,2米的已经组装好了,这两天在弄8米的那个。8米的桥跨越的就是那条把野人观和山外世界隔绝开的深涧。
这两个桥一通,等于从村里到野人观就有路了。
“你等一下。”阮妈妈说,“你爸要跟你说话。”
那边换了阮爸爸:“喂,卿卿啊~”
“呸。好好说话。”阮爸爸问,“小廿怎么样啊?在首都和魔都感觉如何?”
阮卿不乐意了:“我和他谁是你亲生的?问都不问问我?”
阮爸爸:“瞎捣什么乱,你全国各地不是随便玩?我问小廿呢,有没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你怎么也不发个朋友圈呢?等一下,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啊?”
阮卿听明白了。阮爸爸现在正处于她当时刚和廿七相识的那个阶段,找爽感呢。
虽然你是世外高人,但是你没见识,我用大都会的现代化碾压你。
瞧瞧,父女俩这是一脉相承的。
“什么呀,人家可淡定了。不管是看古代皇宫还是看摩天大楼,都一个样。”阮卿故意说。
阮爸爸居然感到失望:“哎……”他又追问:“你是不是屏蔽了我和你妈呀。”“没有没有。”阮卿说,“我早就不发朋友圈了。”
当初准备婚礼的时候发了多少朋友圈啊,幸福得冒泡。
后来落跑了,从此戒了朋友圈。
挺好的。
阮卿又问:“七爷爷还在山上吗?”
还真在,别人上山下山,唯独七叔爷一直在山上。
阮爸爸说:“你别担心他,他过得好着呢。”
语气中竟然十分羡慕。
七叔爷在山上,每天扛着锄头侍弄侍弄地,又采采蘑菇,挖挖野菜。
井水还不能直接喝,他本来一直喝山泉水。
阮爸爸去了,也跟着喝山泉水,还赞叹“纯天然,无污染,汲取天地日月精华”,然后就闹了回肚子。
他还用了廿七为阮卿单独挖的新旱厕。他几十年没用过旱厕了。就是村里现在都有冲水马桶了。
而且廿七挖的那个坑已经让七叔爷用得基本满了。为了让他能踏实用,七叔爷吭哧吭哧用铁锨给清理了,还挖得更深了一些,这下能用更久再清理了。
猪圈就垒在旱厕旁边,小猪崽吃猪草,长得飞快。
这里比起山下村里,就是没有电,用水稍微有点不方便。其他的,譬如烧柴烧炕,譬如养猪养鸡种菜,都是七叔爷早就习惯了的日子。
而且山下的人会给他送补给。还会派个晚辈陪着他,唯恐他一个人出什么情况又联系不上。
总之七叔爷在道观里的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有古人之风,是真正的田园生活。
阮爸爸表示很羡慕。
阮卿讥讽:“那你怎么不留下呢?”
阮爸爸仰天叹道:“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阮卿:“???”
阮卿:“什么玩意?”
阮爸爸讥讽:“没文化。这是刘备的话。”
阮卿:“……嗬!”
跨时代碰瓷三国了。
阮爸爸说:“你等一下,祥云要跟你说话。”
阮卿:“……”
怎么还轮番上阵了?
很快电话那头又换成了阮祥云:“卿卿!”
阮卿:“叔!”
阮祥云有点激动:“我跟恁说,野人观开发的项目意向已经通过了,现在在等着批文件开始做项目调研。恁爹跟徐县长一起吃了个饭,徐县长现在同意把电先拉上山。还要给俺爹把压水井修上。”
可看出来他激动了。
平时说话都是“你爸爸”,“我爸”。
一激动,“恁爹”,“俺爹”。
“好好好,那挺好。”阮卿也为野人观和老梅沟村高兴。不管怎么说,一边是义士,一边是亲戚,双赢不是挺好的嘛。大家都受益。
阮祥云又问起廿七。
阮卿说:“他跟我在一起呢,我带他去一线城市看了看,就首都和魔都。”
阮祥云有点羡慕,他都还没去过首都和魔都呢。儿子一直说要带他去,结果放了暑假带女朋友去了。
不孝子!
他激动劲过了,又能撇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了:“你记得叫他常回来看看。走再远,根也在这里。”
阮卿敷衍:“好好好,不会忘本的,叔放心吧。”
挂了电话,也不必跟廿七重复了。本来就是车载蓝牙免提,他都听见了。
“挺好的。”他说,“野人观也算活过来了。”
阮卿感叹:“是呀,真没想到。”
他们说的是七叔爷。
之前廿七在野人观营造的都是假象。假装有人在这里生活,假装有人给义士们守墓。一切都是假的。
而现在,是真的有人在那里生活,在那里守墓守观了。
因为他的存在,一座死了可能超过十年的破败宫观,活了起来。
阮卿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为了个老头儿竟然会感到有点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