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方,眼看着信息终于发出去了,立刻转身折返——阮卿需要人照顾。
他速度拉满,赶回了那个深山古院,直奔后罩房。
廿七心中一凛,立刻窜到院子里大声呼喊她:“阮卿?阮卿?”
没人回应。但一低头就看见了廊道上的脚印,原来她往前面去了。
廿七身形一晃,直接飞上了前面院子的屋顶:“阮卿!”
他用真气发声,声音即便在雨中也能传得很远。隐隐地,听见更前面有阮卿的声音:“我在这——”
廿七放心了,从屋顶直接飞到前面一进院子的屋檐上,旋身飘落地上。
牌匾已经掉落在地上摔裂了。雨水冲刷掉了上面的泥土,清晰地看到了“三清殿”三个大字。
阮卿在里面喊了一声:“廿七……”
殿中昏暗,三清祖师像穿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塑像也已经裂开了,有一尊甚至完全裂开,半身掉落地上摔碎了。
香案上乱七八糟,烛台早就横倒。
倒是正中该搁置香炉的地方,却放着一只箱子,保存还算完好。
现在那箱子打开着,阮卿就站在箱子前,用廿七的手机照明,手里捏着一沓发黄的纸,哭得稀里哗啦。
廿七认识阮卿半个月了,只见过她嬉笑怒骂,第一次看到她哭成这样。
他吃惊:“怎么了?”
阮卿抹抹脸,想调整一下情绪,又泪崩。
好容易稍稍控制住了情绪,吸吸鼻子,终于开口说道:“廿七,这里就是道观。”
廿七发现这里的时候,并非从建筑的正前方。他是从侧面过来的,直接跳进了后罩房。
但刚才看到“三清殿”的匾,他就知道这里是个道观了。
但阮卿特意说这里是“道观”,说的是,这里……就是她计划中让廿七借用身份的那个传说中的道观。
就是七叔爷数次进山都没有找到的那个道观。
廿七走到阮卿身前:“我知道。怎么哭了?”
显然阮卿哭跟她手里拿着的那些发黄的纸有关系,他便伸手想接过来看看。
阮卿却慌张把纸张往后撤:“把手擦干!别带水!别弄坏了这个!”
廿七解开雨衣扣子,在身上抹了抹,把手抹干了,阮卿才把那些纸递给他。
“传说都是真的。”她说,“他们真的下山打鬼子去了,真的没回来。”
说着,眼泪一下子又崩了。
廿七看看她,十分不能理解她的情绪。
只好先低头凑着手机的光,赶紧看。原来是封信,或者该说是,遗书。
繁体字,竖排,字写得挺丑的。
不是一次写成的。后面断断续续在不同的时期补充了好几回。
写下这遗书的人名字叫作皂角,他就是传说中的小道童。
皂角是师父在一棵皂角树下捡到的弃婴,因为是男孩,所以猜测可能是谁家大闺女生出的私孩子,丢进了山里,自生自灭。
因为是在皂角树下捡到的,所以师父给他起个小名叫皂角。
师父说,等他再大些,考试通过了,有了冠巾的时候,再给他赐道号。还答应要带他下山云游,见识世界。
因为皂角就是在山里长大的,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山里的村子。
还也就去过那么几回而已。
道观名为“野人观”。
因为师租、师父、师伯、师叔们自诩山中野人,不问世事
可是他还没有通过考试的时候,听闻山下有异族侵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平日从不出山,不问世事的大家,穿上了整齐的道袍,背上了锋利的宝剑,交待皂角好好看家,然后结伴下山去了。
连打杂的老吴都去了。
老吴据说是个江洋大盗,被师祖揍服了,捆进山里来给观里洒扫劈柴。
师祖困了老吴几年,观察他真的改过自新了,便还他自由,允许他离开。但老吴不肯走,就想留在观里。
他没有皈依,但每天也跟着大家做早晚课,诵经、劳动。
师祖说,他心中有道,穿不穿道袍、梳不梳道髻,有什么重要的呢?不重要。
这是师祖的原话。
皂角从记事起,老吴就已经在观里了。师兄们常拿老吴从前的事吓唬他,皂角一直不信。老吴看着慈眉善目的,晒太阳的时候打盹还流口水,怎么看都不像江洋大盗。
但大家要出山平寇,老吴把砍柴的斧子磨得锋利无比,插在了腰间,要一起去。
忽然就凶悍了起来。
皂角才觉得,师兄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曾经是江洋大盗。
总之大家一起下山,只留皂角看家。
小心烛火,别把庙观给烧了,师父说,等回来再考你,道号我都给你想好了。
皂角很想提前知道自己的道号到底是什么。但师父很坏,不肯提前告诉他,嘱咐他好好做功课等他回来检查。
皂角一直很听话,好好看家,没让烛火烧了庙观。
他每天都在长个,慢慢地从孩童长成了少年,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自己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好在箱子里还有大家留下的衣服,十几个人的衣服,省着点穿,还够他穿很多年的。
他自己收拾菜地和庄稼,自己做饭,自己洒扫,自己背经文做功课。
从来不敢偷懒。
要不然师父、师祖他们回来,考试又通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道号啊。
偶尔出山,带些野物去换油盐。
村人说只有他一个人了,问他为什么不出山生活。